狄迈恍然,赶紧摸黑拿起来又咬几口,几口下肚之后,就觉着猪油和叉烧就应当出现在月饼里了,边吃边答:“嗯,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你别全吃了,还有别的呢。”刘绍听着他真诚的赞美,不疑有他,把这只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下一个,“这是什么的?我看看……啊,是豆沙的,应该也能好吃,你尝尝。”
狄迈接在手里,先问:“豆沙的里面是什么?”
刘绍奇怪道:“当然是豆沙啊。”
狄迈咬了一口,竟然这么正常,反而十分不习惯,甚至觉着有点索然无味,但也说好吃。
后来不管刘绍切开什么,他都赞不绝口,末了刘绍擦擦手,评价道:“你倒是好养活。”
狄迈笑着问:“养了这么久,你才知道啊?”
这会儿月亮已升起来、也亮起来,月光垂地,洒下满庭银辉,把两盏柚子灯的光也笼在了里面。
狄迈又满斟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刘绍,抬头看看月亮,又低头瞧瞧刘绍,问他:“不是说汉人中秋时节都要作诗么?你也来一首。”
刘绍哈哈一笑,“我肚里多少墨水,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不过要来倒也能来——”
狄迈笑问:“笔墨伺候?”
“不必!”刘绍把酒往嘴里一倒,“出口成诵!”说完,手在桌子上一敲,马上就来了一句,“天上月一只,地上人两个。”
狄迈把酒杯放在唇边,觉出先前的酒意还没尽消,这会儿又有几分醉了,只慢慢饮着,然后就听刘绍顿了一顿,提高了声音又继续道:“一个小白猪,一个大帅哥。”喉咙里猛地一呛,把酒给咳了出来。
刘绍转过头去,“小白猪醉了!”
狄迈一面咳,一面在桌子上拉过他手,“这个不算。”
“你也太严格了,”刘绍举起另一只手挠挠头,“我肚子里是没货了,可以给你背首别人的。”
狄迈捏一捏他手,笑道:“嗯。”
“明月几时有——”
刚说一句,就被狄迈打断,“这首我也会背。”
刘绍噤声。低头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第二首来,又想了想,然后神色认真地对狄迈道:“历代咏中秋的诗作,大多都是借此抒发相思之情,苦得很,现在月色这么好,说这个不是败兴么。”
狄迈听来也觉有理,忙不让他背了。结果两人又闲饮了几杯酒,刘绍忽然福至心灵,好容易又想起一首来,这次一定要背,狄迈不让他说都不行。
“这个也是苏东坡的,不过不是词,是诗。”
刘绍确信这首狄迈肯定没听过,当下拖长了声音,卖弄起来,“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虽然这首诗据刘绍称是苏东坡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狄迈吸取教训,这次举着酒杯,却没再饮,耐心地等着他后面的句子。
刘绍的声音又响起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前一句是写景,狄迈听来还不觉着什么,等这句说完,忽觉一阵悚然,头顶、手指肚上没来由地冒起一阵寒意,酒意霎时去了大半,明白了“败兴”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这首诗已背完了,把酒杯一扔,忙打断刘绍道:“好了,可以了。”
刘绍察觉到他手忽然攥得紧了,转过头去问:“怎么啦?”
狄迈不答,站起来走到他边上,两腿岔开,就这么坐在了他腿上,两手把着他腰,很直白地问:“来不来?”
他说话时,酒气扑在刘绍脸上,带着点桂花的香气,刘绍就势凑过去吻了一阵,忽然觉着刚才还普普通通的桂花酒其实这么好喝。
吻过之后,松开他问:“在这儿?”
“嗯。”狄迈舔舔嘴唇,在他下身轻轻蹭蹭,随后拉着他离开椅子,“就在这儿。”
“你也不嫌凉。”刘绍口中这么说,却也半推半就地随着他的力气滑到地上,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笑。
狄迈仰躺在地上,却不急着动作,两手仍扶在他腰间,抱着他问:“笑什么?”
“我想到一句话……”刘绍整个人枕在他身上,倒是不凉,只是脸上笑得十分揶揄,“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狄迈却没笑,抬头吻他,末了还是忍不住道:“我不喜欢刚才那首诗,你想一首好点的。”
“吃饭不挑,读诗倒很挑。”刘绍解开他衣服,一面在他胸前胡乱摸着,一面努力思考,结果一无所获,索性摆烂道:“那就只剩下小白猪了,你对付对付吧。”
狄迈心想,小白猪也好,两手在刘绍腰间摸摸,解开了他的腰带。
刘绍的吻旋即落下来,很热,狄迈却打了个哆嗦,仰面正瞧见那轮月亮,确是像轮玉盘一般,静静挂在天幕上,一开始不动,后来慢慢旋转起来,一圈圈地投下银色的冷光,仿佛一只窥伺着的眼睛,正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
他使劲收紧了手臂,头稍稍一偏,越过深黑色繁密的树影,就瞧见了树梢间挂着的那两盏柚子灯,一只醒着,一只睡着,从缝隙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来,好像也正默默无声地垂眼暗觑着他。
再然后眼前一黑,月亮与灯都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刘绍的脸,带点困惑,带点酒意,还带着一丝微笑,就这么闯进他两眼当中,忽然一下,眼前的一切都热烈烈地烧了起来。
这一刻,狄迈心中几乎发了狠,刀枪声铮铮地一响,血溅出来。
此生此夜非得长好不可——他一抬头,对着刘绍的唇使劲吻上去——明月明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不管多少年后,不管发生什么,天上的这轮月亮,他也都会和刘绍同看,就像今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