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迈回到府里,见刘绍竟然没等他,自己先吃起了饭,十分意外,在桌边坐下,“今天很饿吗?”
刘绍翻翻眼睛,“不饿,就是不想等你。”
“好吧,”狄迈拿起筷子,“今天贺鲁氏说了什么,你想不想听?”
刘绍擦一擦嘴,站起身,“不想。”
狄迈忙拉住他,好笑地问:“不会还生气呢吧?”
刘绍一本正经,“我刚起,所以刚开始生气。”
他今早刚起床,下人赶紧拿来狄迈留下的字条给他,刘绍也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回一回神忙定眼去看,然后就瞧见纸上写着:“我已出栏,勿念,只是不知家里小白猪几时也能出栏?”
他这比喻太过惊世骇俗,刘绍瞪着眼睛瞧了半晌,随后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意识到这“小白猪”似乎可能也许说的是他。
纸条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失魂落魄地从床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穿好衣服,又失魂落魄地洗漱一番,坐在饭桌前面,屁股刚挨上凳子,忽然弹起,蹬蹬蹬地回屋,把纸撕成几条喂给小火吃了。
小火从出生起就没挨过饿,也算是狗生赢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几时受过这个委屈?
它瞧瞧刘绍,又瞧瞧纸条,吃得不情不愿,喉咙里嘤嘤嘤地哼唧着,仿佛控诉,就差长一张人嘴开口骂人。
刚吃了两条,刘绍自己也觉不太道德,就抱走了它,让人把纸屑扫起来扔了。
狄迈知道刘绍是在佯怒,也不在意,笑一笑问:“你不好奇今天我应付得如何?”
刘绍耳朵都竖起来了,可口中却道:“我不好奇,小白猪可好奇不得这个。”
狄迈哈哈大笑,“小白猪是我,成么?”
“哦,”刘绍转回脸来,“那小白猪讲讲。”
狄迈就和他讲了,当时他恨不能咬碎了牙,可现在这会儿却平心静气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刘绍听得直点头,暗道狄迈平时不怎么样,关键时刻倒也不掉链子。
狄迈不知道自己在刘绍心里平常时候怎么就“不怎么样”了,见他点头,叹口气道:“只不知要同她装到什么时候。”
他与狄广,与贺鲁苍兄妹都有死仇,瞧谁也不比另一个恨得轻。
今天当着贺鲁氏,他坐在椅子里,甚至暗地里盘算一番,宫人站得稍远,以此刻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他虽然受伤,可若暴起发难,也不是贺鲁氏区区一个弱女子能抵挡住的。
只可惜人生天地间,就只一颗脑袋,他这样换了她这一条命,就再换不了其他的了,况且他也不想真搭进自己的命去,当下只得忍耐下来。往后要忍的日子,且还长呢。
刘绍掰块馒头,蘸了奶皮子塞进他嘴里,故意唬他:“急什么,反正你比他们年轻,熬也熬死了他们。”
狄迈一个激灵,连忙摇头,嘴里塞了东西,说话呜噜噜的,“那可不成!”
他把东西咽下去,神色认真地问:“说真的,你觉着要用多久?”
“这我可说不准,”刘绍摊摊手,“这也不是咱们两个人就能干成的事,钩子下下去,咬不咬钩还得看人家。凡事只要一牵扯到旁人,那时间可就拿不准了,短则两三年,长了十几年,都有可能,可是只有一样,你想马上成事,那是不可能的。”
狄迈惨然一叹,想到接下来多少年都要在这些人面前强装笑脸,既感恶心,又觉了无生趣。
可他报仇之念甚坚,既然打定了主意,也只能强压下性子,由着他们磋磨。不过幸好……
刘绍问:“你忽然坏笑什么?”
狄迈转开眼睛,从桌子上也掰了块馒头要吃,“我在想我的小白猪。”
刘绍飞起一脚,勾住他椅子腿往后一拉,狄迈没有防备,哗啦啦一声,连人带椅,加上半块馒头一齐倒地。
狄迈府里的椅子都是上好的,十分结实,摔一下毫发无伤,可他自己这会儿不大结实,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没起来。
刘绍这会儿也想起来他身上带伤了,有点愧疚,忙弯腰扶他。
狄迈顺着他力气站起,站不住,摇摇晃晃地靠在他身上,低声道:“完了,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刘绍自感尴尬,说了句“我瞧瞧”,就去扒他衣服。
狄迈两手搭在他肩膀上,头靠过来,很虚弱似的,由他解着自己腰带。
刘绍解下来打开一看,松了口气,“还行,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