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崔白家很远之后,崔冉回头看过一眼,遥遥的那两间屋子不过是荒地上两处洞穴入口,跟她猜测的一样。大群老鼠从洞穴中窜出来四下逃散,消失在山脉之中。
银鹤突然发出尖利的声音,振动翅膀长啸而去。温升竹挺直肩背,余光之中,无尽的绿涛从他脚下掠过,他们直冲上半山腰。
离得近了隐隐能够看到一处被藤蔓包裹的洞穴,可还没等两人看清楚。突然耳畔响起一声鸣叫,狂风卷起,腥臭扑面而来。又是一声,温升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的崔冉就一把按住他的背,压着他伏在银鹤背上,操纵银鹤猛地转弯。
温升竹感到坚硬的羽毛从他耳朵上划过,慌乱之中,他看到一道黑影旋风般冲来,原来是一只巨大的怪鸟,边飞边叫,声音犹如变调的婴孩啼哭。
怪鸟似乎是看准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俯冲过来。只是它的动作目的并不想将两人赶走,远离洞穴,而是要抓走他们。只不过每一次都被崔冉躲开。温升竹靠在她身后,咬紧牙关,发髻被甩得凌乱散开。崔冉以手为刃,带着流光飞出一道道道法诀,将它斩得羽毛纷飞,惨叫不止,落下来的时候温升竹伸手一摸,滑腻腻的一层油脂。
直到那鸟歪歪斜斜一头撞进自己的巢穴,滴落了一路鲜血后咽了气。它的巢穴就在洞穴旁边一颗伸出的大树上。
崔冉带着温升竹在洞穴外落地,紧接着她抓着藤蔓攀上大树,随手将怪鸟扔下山崖后拨开巢穴中厚积的羽毛树叶,在浓厚的血腥气中翻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狗布偶。
布偶已经破了,沾了暗红色并不显眼的血,脊背上裂开一道口子,只不过里面不是棉花,而是柳絮一样的东西。温升竹一眼就认出,这是沈天野常放在床头案边的布偶。
崔冉一手抓着布偶,一手抓着藤蔓快速地从树上滑下来,将布偶丢进温升竹怀中。
“滴一滴你的血上去。”崔冉吩咐他。
温升竹毫不迟疑,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那血融入布偶,布偶紧跟着抖了抖又恢复平静。
他尽管已经对这种奇异现象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捏紧了布偶。他相信崔冉不会害他,但是对他而言,崔冉说什么他听什么还是远超他的行事准则之外。
“这是沈天野的挡灾偶,虽然坏了但勉强能用,你与他血脉相连,滴了血以后危急关头抛出来便能为你挡一下。”崔冉目光划过,为他解释道。
见到了布偶,崔冉猜测,沈天野多半就在洞中。她弯腰率先走入洞中,温升竹收起布偶紧跟其后。
进入洞穴的第一反应就是冷。
与外面截然相反,洞穴中冷的像是冬日,甚至崔冉伸手触摸洞壁,上面滑溜溜一片,是积水冻成了薄冰。
时不时有细小的冰柱从头顶掉落,到身上之后就会化成一滴的冰凉水珠。一滴接着一滴,接连不断地打湿了两人的头发。
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反而是极为湿润软绵的触感,犹如积了一层厚实的腐烂落叶,又布满难以言说的黏液,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
不仅如此,洞穴中道路窄小,小的两人只能侧身勉强经过。他们沉默地前行,扭曲的道路犹如肠道,他们好像行走在人的肚腹之中。
只是走了没多久,眼前突然一亮,刺目的白光充斥着四周,两人忍不住掩上眼睛,待适应之后,他们才慢慢环顾身边的景象。
藤蔓与花朵从头顶垂落,挤挤挨挨,极有规律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类似于文字的图案,但是他们都没有见过。
崔冉警惕地踏出一步,藤蔓紧跟着晃动起来,似乎因为他们的动作而苏醒,整个空间也跟着小幅度地颤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崔冉试探着迈出了第二步,颤动更加剧烈,脚下的鼓动犹如脉搏。依旧没有意外发生,她继续往前走,握着铜钱剑的手也逐渐收紧。
第三步。她狠下心,脚下轻点,飘了出去,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在温升竹眼中,她快到失去了具体的模样,只留一股残烟。
当她再次出现时,她正站在鼓起的藤蔓中央,那里缓缓升起一只巨大的重瓣花朵,每一瓣都像一层蝉翼般透明的纱,层层纱包裹着另一道轻烟。
温升竹几乎忘记了眨眼。他犹如误入仙境的凡人,在这里忘记了一切。
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仙境停止。
花朵消失了,藤蔓也消失了。
崔冉还停留在原地,准确说一个崔冉停留在原地,一个崔冉站在一团升起的血肉的中央。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幻觉。根本没有藤蔓也没有花朵,只有无边无际的宛若活着的血肉,他低头一看,鞋袜已经完全浸透成了深红色。
没有人在这样的场景中能够忍住心中的恐惧和恶心,温升竹也是如此,他呼吸急促,攥紧了手,直到指甲陷入手心,他才借助疼痛回过神来,不至于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