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跑起来的须臾之间,原本徐徐拂面的清风骤然停滞,风气变得粘稠起来,这使她挥动的手臂和迈动的双腿都如同搅拌浆糊的棍子一般。每一下,她都要付出巨大的气力,但幸好,草鞋很快发挥了作用。
黑羊不停地叫着,咩咩声逐渐撕裂变为凄厉的吼声,它的四蹄疯狂地敲击着地面,引起连续不断的震动。
“黑羊力大无比,却十分笨拙。”
崔冉心中回想起白鱼人对她说过的话。
“黑羊只存在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就平安了。”
她的奔跑没有停止。跑着跑着,她的前方突然出现三两棵大树,树在草地上很常见,它们为牧羊人提供清凉,以及躲避的余地。于是崔冉当机立断,目不斜视地冲过去,在快要撞上大树的一瞬,身体向右一偏,从两棵树之间穿了过去。几乎是与她同步,黑羊踩着她的影子一头撞上了巨树。
它的弯角狠狠地插进树干,无论蹄子怎么刨、踏、踢着土地,甚至那一片平整的草地向下凹出一个浅坑,也没能成功地把角拔出来。
果然力大且笨。
黑羊撞进树干,崔冉也到了力竭的边缘。她站在两棵树冠交织的阴影中,一边盯着另外两只追赶上来的身影,一边撑着自己的双膝平复着呼吸。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压下从胸膛泛上来的血腥气,崔冉昏沉沉的脑袋又清醒了许多。
快了,快了,那两只已经近在眼前。可她现在手脚发软,即使有草鞋的帮助也决计跑不过另外两只黑羊的围剿。
它们很笨,究竟有多笨?崔冉决定放手一搏。
眼看着黑羊就要冲上来,她脚下却没有挪动分毫,像是已经被吓得、累得腿软。随着黑羊的靠近,她的脸上也适时流露出恐惧之色,而看到她这副模样的黑羊已经忘记了犹被困在树干中的同伴,八只眼睛中一同流露出得意。
它们张开了嘴巴,密密麻麻四排利齿,布满它们殷红的嘴巴。
就连里面,也不是羊本该有的样子。
三、二、……崔冉听着越来越近的羊叫声和大地不断传来的震动,在心中默念,她推演了许多次,每一次她都能够从羊口勉强逃生。
一!
两只羊同时冲上来,她能够清晰地闻到羊身上的腥膻味。千钧一发之际,崔冉腾空而起,她的尾巴对准另一棵大树伸展出来的树枝卷了上去,然后向上一跃,堪堪踩着两只黑羊的头飞了上去。而在她身下,不足一寸的地方,那两只黑羊猛然相撞,锋利的两角相交,头破血流。
崔冉像一片叶子一样挂在树枝上,身下的黑羊还在不断地企图拔出自己的角,而在它的撞击下树干也不断震颤着,崔冉摇摇欲坠。另一边两只相撞的黑羊已经轰然倒地。
就在它们倒地之后,身上的黑毛开始消退,白毛重新长了出来,比之前还要长许多。树干也停止了振动,崔冉从树上跳下来,重新捡起自己遗落在旁的长鞭。
变化结束,她又安全了。
三只白羊重新围拢在她身边,血迹消退,它们干净如初,如同新生的稚儿般。崔冉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那蓬松的卷毛,她闻到一股太阳的气息。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很轻松,白羊继续在草地上安静地吃草,它们张开嘴,舌头一伸一伸,从微黄的牙齿中出来,只有上下两排。方才黑羊口中密密麻麻的坚硬牙齿还叫崔冉心有余悸,她看了许久才低下头去。
在她手中的是进入牧场时领到的玉牌。玉牌一直挂在她脖子上,奔跑时她由于太过于劳累而咳血,血正好溅在了上面。她正准备擦一擦,却发现那血迹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她看错了?
不,这玉牌看上去比之前更亮了,油润油润的,仿佛吃饱喝足一般。玉牌吸收了她的血。
崔冉若有所思,这让她想到法器认主,要知道世间修道之人手中多有法器,如她的铜钱剑,她师父的昆仑镜。这些法器若不认主,也可发挥效用,不过只有十分之一。认了主才可完全显出其威力。
而法器认主分为两种方式,一是极有灵性的,主动与主人契约;一是滴入含有法力的血认主。玉牌吸走了她的血,是否也是一种法器?
崔冉尝试将一点法力注入玉牌之中,玉牌振动一下,弹跳起来从她的手中叽里咕噜滚了下去。崔冉将它拾起,玉牌又恢复原状,沉寂下来。崔冉耐心等待,一刻、两刻,玉牌始终毫无变化。
是她用的法子不对,还是此时没有能用的地方?崔冉将玉牌收起来,又看向白羊。
终于,白羊停下了吃草的动作,今天的牧羊活计结束了。崔冉领着三只白羊沿着原本的道路又走了回去,她将玉牌贴在薄膜上,等待大洞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