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大房来说,却如晴天霹雳,王夫人当场站立不住。
唯一有心理准备的,怕是只有贾政了。
但他也并非毫不触动,只是联想到老太太接连的动作、如今朝堂的动荡,以及甄家的变故,他迟钝的政治嗅觉到底是嗅出了点什么。
且,贾政想到手中那一叠东西,还真不好说老太太是偏心大哥,还是偏心他。
这般心绪一圈,他便没对老太太的决定做任何反驳。
只他默认,王夫人却不甘心。
当晚回到荣禧堂,王夫人便病了。
之后邢氏几次上门催促,都被推阻了过去。
几次三番,邢氏恼怒至极,当场扬言要去老太太那儿告状。
王夫人也不与她客气,手下大丫鬟直接给了脸子,更是翻出王善保家的事,让她省省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便是进了荣禧堂,这家里也不是她邢氏来做主的。
邢氏被气了个好歹,回去就哭诉。
许是半辈子的愿景成真,这时候贾赦倒是大方、也通透了许多,她是弟妹,又病着,你与她闹什么,左右拖不过年末。
拖不过年?可现下才年中!邢氏难以置信,更不忿王氏跋扈,半辈子被她压着,如今扬眉吐气,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老爷,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咱们
行了,你别去烦母亲,若是无事,便叫了牌搭子消遣消遣。
贾赦清楚老太太此时不会出面,一来给王家面子,二来王夫人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掌家人,老太太不会一点情面不给。
而且,老太太既然做了决定,那么王夫人早晚会搬出来。
所以,此时脑袋清明的贾赦,对邢氏的撺掇十分不耐。他甩袖出门,徒留邢氏面目一瞬间难看至极。
而府内两房女主子这般僵持,到底是让上层的消息传到了下层,以至于各房管事婆子仆从从最初的震惊,到之后或惊喜或纳罕或失望或五内俱焚不一而足。
虽做事还一如往常,但对视间眉眼官司却多了不少。
如此暗潮汹涌,老太太只当看不见,每日如常。
倒是网友们看戏看得乐呵,在直播间端了茶杯嗑着瓜子,甚至还做了赌盘,每日一猜二房今天搬家了吗大房今天打上门了吗。
小辈中,贾琏王熙凤夫妻就不去说了,李纨、探春如机敏的小动物,半关闭了大观园,纷纷降低存在感。
唯有宝玉,受冲击最大。
他这两年长进许多,但再怎么长进,心性依然带了几份纯真。
当那层合家欢面纱被摘下,往日和善的大伯娘多次上门冷嘲热讽,母亲的冷漠以对,以及对荣禧堂的执着这些都让他心灰意冷,更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琏二哥和凤姐姐。
他一度又回到了往昔,书也不温了,还整日跟着薛蟠等鬼混胡闹。
老太太冷眼看了几天,见他自闭得像个鹌鹑又胡闹得像个混子,终是不再忍耐。
拎了人过来就命人扔进了荷花塘里,眼见宝玉为了不沉底拼命挣扎,打破了脸上那层丧气模样,才让人撑了杆拉上来。
此时此刻,宝玉披着绒巾,坐在暖阁。
怎么,还没缓过来?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他面前,要沉底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宝玉嗫嚅,湿漉漉的脸上带了点白,刚开始有点慌,孙儿知道祖母不会不管我,但是
还是会害怕?老太太补充。
宝玉慢慢点头,显然不知道,也没想到老祖宗会将他扔池塘,正要询问,屋外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以及急切的声音。
宝玉,宝玉!
转进内室,王夫人一眼就看到了宝玉,她连忙扑了过去,等查看后发现宝玉只小脸白了点,浑身有点湿,并无其他,才脚下一软,整个人松了气。
然而紧接着她整个人带着压抑的怒气,声音都是抖的,老祖宗,您、您怎么能
怎么?你管过你儿子吗?老太太对着王夫人却脸色更冷,你瞧瞧他这几日都去做了什么?说着将各处来家里讨要银钱的一叠借据丢了出去,其中更有秦楼楚馆赌坊酒肆。
王夫人还没怎么,宝玉已先涨红了脸,脸上的水渍都变成了冷汗,他慌忙接了几张,眼神都带了点窘迫尴尬和心虚。
已是清醒的他,此时也觉出自己混沌时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