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游暗中滚动喉结,感到稍稍有些口渴。
他转过了身,不再盯着成知远,转而看向辽阔的海面。海浪声声,半圆的月在云间时隐时现。
没有面对面,有些话也更容易说出口。他问成知远:“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傻子?被人骗得彻头彻尾。”
成知远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龙心怡也一样。你离开之后,她扇了自己两巴掌,说自己对不起你。”
叶北游轻轻握拳,低声说:“这事不怪龙姐。她也是受害者。”
成知远“嗯”了一声:“践踏他人梦想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你不需要因此而哭泣。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叶北游久久没有回应,莫名地又想起了当年。当年被退婚、被逼签下分手协议时的伤痛在心底沉渣泛起,带来隐隐的细密的疼。
梦想这个词,从成知远的口中说出,让他的心底莫名泛起一丝涟漪。曾经无数次,他依偎在成知远的怀里,喋喋不休地向对方诉说自己的梦想。对方却很少给他明确的回应,大多数时候只是敷衍地笑。
他们的梦想从未一致,只不过自己当局者迷。
“当年成嘉言跟我说过,他说你对我,从一开始就只是玩玩,根本不是认真的。”
叶北游凝视着海面远方某个并不存在的点,幽幽的声音被海风吹散,化作针尖利刺呼啸着从成知远的周身飞过。
“你是本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你的家族根本不可能允许你跟一个男人一直在一起。”他补充,“成嘉言是这么说的。”
男人的声音发紧,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你……相信成嘉言?”
叶北游扯动嘴角无声地笑起来,回身迎着男人的目光,良久,答道:“我那个时候自然是不信的。”
成知远张了张嘴,嘴角下压,喉结滚动,哑声问:“那你……现在是觉得……”
叶北游垂下眼睑,轻不可闻地叹息:“你说呢?”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叶北游知道男人在看着自己,目光一瞬不瞬地专注,眼神浓郁到几乎可以化作实体,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
他不想给对方任何引导或者暗示,但他决定给出最大的耐心。海风从背后吹过身体,确实有点冷。
成知远艰难地开口:“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没能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站在你这边,甚至没能向你传达出我真实的想法。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你并不全都知道……”
叶北游打断了对方:“是我对不起你们家。没能照顾好你叔叔,无论作为教练还是朋友,都是我的失职。”
成知远嘴唇紧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你的真实想法,我早就知道啊。”叶北游轻声说,“都已经分手那么久,我总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通……”
“不是!”成知远急促地大声说,“跟你分手不是我的本意!过了这么久才来找你,是因为我……”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语气充满了沮丧:“我真的不愿意说出来让你笑话。我一直想要维持自己在你心中的完美形象,就像上一次我来岛上,一直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叶北游默然,有点惊讶成知远会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成知远的笑容愈发苦涩:“我实在不想让你知道,我只能等到祖母去世,才能光明正大遵循自己的心意。”
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叶北游就很怕成知远的祖母。唯一的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他对那位衣着精致、傲骨天生的老夫人打从心底感到惧怕。
而他知道,成家老太太最疼爱的是自己的小儿子成洛铭。
他看着微微颤抖、手臂暴出青筋的成知远,忽然很难想象,当年事故发生之后,成家是如何天翻地覆的场面,而成知远作为将自己带进成家视野的罪魁祸首,又背负着怎样的压力。
对于成洛铭的死,他的愧疚并未因为事故真相大白而消失。对于遇难者家属们,他也同样身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