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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第2页)

风催着烈红的烛火,逐渐在阴霾天光下昏暗。

杜子溪微眯眼,将久久握着的翡翠杯搁回桌面,半垂着头,面前一杯梅花酿已然凉透,幽幽的浮着她轻笑的样貌。

“还是夫人聪明,太后防的滴水不露,你就提醒我借着晋封的法子,让她迁出康慈宫。”

抬脸时深黑的双眸里如幽潭一般盯着香墨:“话说回来,她要是不迁出来,我们还真是没有地方下手。”

声音轻得恍如一丝阴风,刺的香墨望住杜子溪。

彼此的眼中俱是烛影,幽幽的一层彤气。

片刻之后,香墨一字一句道:“娘娘何尝不是聪明人。”

然后,方才察觉月白的袖子上落了雪,忙抖净了,仍有几点沾湿了,冰寒的沁到了骨血里。

“魏贵嫔的永安宫,离着康慈宫即不那么远,也不那么近,偏巧又得穿过这玉湖……”

风仍是寒峭,杜子溪似是冷了,伸手把紫貂大氅往身上拢了拢。然月余之前的紫貂,如今也即宽且大,灿金纹线,瓴羽的眼纹,仍是渲了个半榻,锦花颓丧后的枯亵。衣袖之间露出白如温玉的一段手腕,竟是愈看愈有股子枯干的味道

此时日水熔金深掩无声,满瓶的梅,有的开了,有的未开,有的已谢了。

梅花摇曳,梅本无心。

扑漱漱落在屋内乌砖上雪,一片一片的腐化。

窗外的哭声,枭鸟般嘶呜,最终万物皆寂静。

曲桥上那一抹魏紫衣,在漫天的飞雪之中染开了般,泾渭不明,晦涩迷离。

几刻钟后,康慈宫内闻讯的李太后,身子一歪,伏在榻上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惊得小青和李嬷嬷一人一边,慌忙帮她揉着后心,却都被狠狠挥开。

封荣头戴金冠,身披绛罗袍,坐于一边的榻上,手持碧玉环抛上抛下。

睡鸭金炉已是半凉了,那一抹龙涎方才燃尽,暗香烟丝,弥漫在华殿内。碧玉环晃晃的反出一层光,幽幽通透。

黄金有价玉无价,一看便是知是千金难求的珍宝,而他便只这么于手中上下颠着,挑眉挑眼的笑说:“真可惜,很好玩的娃娃呢。”

陈史记载:封帝皇长子降生月余,始终未得帝赐名。死后草赐封号,青。

夜半醒来时,窗外雪落不止,浠浠漓漓。

一幕流紫的帐外,始终燃着一盏烛,烛光摇曳,带着淡淡的红。

好半晌,封荣才觉出自己是在绿萼轩内。

窗不知何时仍是半开了,一阵寒凉的夜风吹了个透心,枕函如水衾如铁,不过是片刻功夫,已然是冻了个透心。

翻转了身,身侧的香墨不知何时早已坐起身,解散了发,冷掉的烛光细细揉在发上。帐上绣的牡丹,斜斜被描在她赤裸的胸前,如同淡墨纹身。

而那纹身轻颤着。

初时,封荣以为是床帐在动,细看了才看清,是香墨在哭。

闭着眼,锁紧的眉眼,泪流不止。

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一般。

风吹过,飒飒的音,愈发的透着寒气,

封荣有悄悄翻身重又闭上眼,人枕在枕头上时间长了便有些昏沉沉的。

身侧的人仍在悄悄的无声的哭泣着,如风中的竹,瑟瑟轻颤。

一切,恍然如梦。

初十这日,雪仍旧下的极大。

杜铭溪打了伞,站在曲桥上,一站就是良久。

随侍的宫婢俱都被冻僵了,但都不敢上前去劝说。

从这里望去,大陈宫一色连绵的明黄琉璃瓦,俱都被雪埋了,桥下的玉湖同样被雪埋了,漫天漫地银装素裹又有多少香鬓影花被埋没,她不敢想,只是不寒而栗。

陡地,杜铭溪扯下来自己的斗篷,扔在了地上。又扯下来自己的衣衫,扔了出去。

风极大,如意牡丹锦的外衫极轻,这种锦绣无论怎样堆绣,都只用胭脂、紫、绿、蓝四色,娇嫩的可以滴出水来,顺风飞去,缠绵于风间,长袖流水,波浪涟漪。

望着消失在大雪间外衫,不同于大惊失色的宫婢,杜铭溪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人人皆道她疯了,那么她便是疯了。

其实,一切的开始都是在这里牢狱般的皇宫,如果不曾进来这座宫殿,也许一切将会不同。

不过,这只是如果而已。

杜铭溪抬起头,天上一轮明日掩在风雪里,黯然失色。

只着了雪白内衫的她大笑,雪冲进了嗓子几乎呛的她喘不过气。无人看着时,闭上眼睛,总是有心头一黯的酸楚涌上眼睛。

然后,以泪洗面。

陡然,天空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一下又一下。在宫婢的惊叫声中,回过身来,锦绣翻飞,她的视线里一片白,在封荣站在桥的另一侧,与她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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