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乘景手上动作还未加重,老管家开门的吱呀声混着北风便灌入耳中。
“贵客是……”老管家浑浊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颤巍巍扶着门框,目光掠过贺愿腰间晃动的玉环,最终钉在了贺愿脸上。
那里凝着与故主如出一辙的眉眼。
“小公子……”老管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得贺愿踉跄了几步,老管家又确认般的说了一句,“您是小公子……”
贺愿俯身去扶,袖口中散出药香:“您就是乔叔吧,在玄武国时常听母亲提起您。”
“老奴等这声‘乔叔’……等了整整十九年啊……”
几滴热泪如血般砸在了青石板上。
“夫人……夫人可回来了吗?”乔正望着马车垂落的青锦帘,喉头滚动着等待贺愿的回答。
贺愿声音放低了几分:“母亲前些年已经随父亲去了。”
老管家怔怔望着少年单薄肩头压着的重裘,忽觉满庭北风都成了缟素悲哭。
他颤巍巍转向始终静立的云晚寒,青年天水碧色衣上的银线云纹正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这位公子是?”
“这是母亲当年刚到玄武国捡到的孩子,随母亲姓,名唤晚寒。”
云晚寒颔首:“乔叔。”
“原来是二公子。”
宋敛忽然以箫抵唇,清咳声惊破凝滞天色:“我说乔老爷子。”
“您家小公子咳疾未愈,是要让他在风里演完这出《忠仆记》吗?”
将军府前厅的雕花窗棂透进几缕斜阳,浮尘在光柱中游弋。
褪色的朱漆梁柱间依稀可见盘蟒金纹,青石砖缝里残存着几片鎏金瓦当。
这座府邸就像垂暮的老将,盔甲斑驳却仍挺着嶙峋傲骨。
宋敛屈指叩响乌木案几,青筋微凸的手掌托着瓷盏。
盏壁竹纹在日头下流转,倒映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如今封了易王,府里合该多添几房姬妾。”
他刻意将“易王”二字咬得绵长,目光如钩子般扫过对方腰间玉环。
贺愿端坐如松,任由茶汤在舌尖漫开:“雁门风沙里滚过的人,消受不起温柔乡。”
他搁下茶盏时,袖口金线绣的暗纹在光影间倏忽一现:“乔叔,如今府中有几人?”
“如今府内除了老奴,还有三个小厮和四个侍女……”
乔正说出的话里裹着声叹息:“都是将军旧部……身上有点功夫,也足够忠心。”
贺愿颔首:“那便够了。”
他放下手中茶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今日府内可以住人吗?”
乔正忙应道:“可以的……后院的房间一直都打扫着呢。”
贺愿起身,广袖扫落几片茶沫。
他侧首时额间垂落的墨发割裂了半张面容:“领我去看看吧。”
这话是冲着乔正说的,眼尾却扫向宋敛:“小侯爷既对将军府如数家珍,想来可以自便。”
宋敛玉箫尾端的朱红流苏突然静止。
他斜倚着花梨木太师椅,喉间滚出低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