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琴在青玉案上泠泠作响,宵宵的嗓音似雪水漫过蔷薇。
唱到“不及黄泉”时,琴声陡然转急,她抬眼望向始终垂眸观茶的贺愿,尾音颤如风中秋蝉。
“好个‘不信皎日,不渝此誓’”
贺愿抚掌轻笑,放下的茶盏中荡起涟漪。
宵宵慌忙按住犹自震颤的琴弦,耳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贺公子当年一曲《秋风词》如今还余音绕梁,何苦取笑奴家……”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华系舟突然搁下茶盏,溅出的茶水在案上洇开深色痕迹。
“阿愿你来弹一曲,正好……”他话未说完,宵宵已抱着琴往旁边挪了半尺。
贺愿指尖抚过琴身,忽然低笑:“那便取《越人歌》吧”
他信手拨弦,宵宵望着他修长手指在七弦上翻飞,恍惚间竟将“山有木兮木有枝”唱成了“心悦君兮……”
贺愿指尖音律错了一弦。
宋敛就是这个时候从翻窗而入的。
广袖扇灭了数支蜡烛,华系舟猛然站起身。
“何人?!”
宵宵于黑暗中想拉住贺愿的衣袖,却扑了个空:“贺公子!”
檐角铜铃骤响,她追到窗前时,正见宋敛揽着贺愿没入夜色,玄色大氅展开如垂天夜翼。
月华照亮少年最后回望的眼,那里面盛着的,是宵宵从未见过的、淬火般的清醒。
贺愿的思绪被宋乘景敲击车壁的声音打断。
正在小憩的宋敛抬起眉眼,嗓音还有些许低哑:“进来”
北风涌入马车,宋乘景躬身入内。
双手翻飞,在空中划出冷硬的弧度。
贺愿虽辨不明那些手势,却能清晰感受到宋乘景绷紧的下颌线条里透出的凝重。
宋敛忽然轻笑一声,从腰封后抽出那管从不离身的玉箫,玉色映得他眉眼愈发深邃。
“云州那帮老东西,到底还是把灾民逼出来了。”
“让后面的裴郁去处理,现成的金羽卫,不用白不用……”
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孩童啼哭。
宋敛蓦地扣紧玉箫,指节泛起青白:“等等!”
他扯过玄色大氅时,白芷气息在车内翻飞。
“那群蠢货怕是要把老弱妇孺当叛党砍!”
暖炉被重重搁在紫檀案上,贺愿已然披好鹤氅。
“我同去。”
“总得有个天潢贵胄跟着,省得你被捆了喂王八。”
贺愿分明是在学那日宋敛在紫宸殿上漫不经心的腔调,可眼底的寒霜却是比车外雪花还要冷上三分。
宋敛挑起车帘,朔风卷着雪粒扑在面上。
积雪在二人靴底发出细碎呻吟。
三十步外,金羽卫的玄铁陌刀已架成人墙,寒光映着流民青白的面容。
裴郁端坐在马背上,身上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二百一十七人。”
宋敛声音浸了冰:“老先生不妨说说,拨给云州的赈灾粮,怎么喂出了你们这副饿鬼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