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逢自是不用说,她像个一颗太阳,像村民心中孩子本应成长后的模样,看着便忍不住去爱;
而魏宁,是被战火折断的小树,若他们的孩子从战场活着回来,也该如他这般让人心疼,看着便忍不住去怜惜。
他们点燃了这些本心如死灰的村民对孩子的爱怜与希冀——用粗俗些的话讲,便是生活有了想头,有了奔头。
小九做不到这些,因为他和这里村民一样,自己本身就是一堆灰烬。
但魏宁不同,他心中的火种还没有熄灭。他还在渴望,渴望亲情、爱情、友情,渴望与这红尘世间同榻同眠。
春耕结束后,来的兵士竟中有七个人选择留在了雪松屯。
他们抚慰着彼此空缺的心,于现在再次生根发芽,慢慢长出未来的形状。
而小九离开了雪松屯。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历。去看曾经尸横遍野的土地开出鲜花,去看曾经血水涌动的河流蛙鸣鱼跃,去看荒废的田野垂着金黄的麦穗,去看空荡的小镇再次人声鼎沸……
小九走了十年,走过了无数的地方,仇恨似乎沿着他的脚步散落了一地。
它们没有飘散,没有被遗忘,它们刻在了这片土地上,而不压在谁的心头,让人无法喘息。
若有一日有人点起了战火,这些恨意便会随着烈火沸腾。
但现在,小九的心从未如此安宁。
小九又回到了雪松屯。
刚到村口,就有几个孩子举着小风车笑嘻嘻地跑了过来,见到他也不怕,仰着头问道:“大叔,你找谁?”
田边卧着偷闲的黄牛,水车在河中慢慢旋转着,当初的泥屋如今都换成了石料,袅袅炊烟连绵到远处,熟悉的小调响起,只是比上一次听见时,欢快了许多。
“李老头在吗?”小九问道。
“李老头?”小孩子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小孩望向拿着拨浪鼓的孩子,道,“村里就你爷爷姓李吧,是不是找你爷爷的?”
拿拨浪鼓的孩子道:“阿爷两年前死了,我爹我娘去镇上买年货了,大叔你要不来我家坐着等等?”
“啊,要过年了。”小九恍然,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小孩道,“这是给你阿爷买的烟草和茶叶,既然他不在了,你就转交给你爹吧。”
“就说,谢谢你阿爷曾经的照顾。”
小孩接过东西,再次确认道:“你真不来我家坐会吗?爹娘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小九摇了摇头,道:“我也要赶回家过年。”
“那好吧。”小孩冲着走远的小九摆了摆手,忽然喊道,“大叔,你叫啥啊?”
小九没回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匆忙,像所有急着赶回家的异乡人那样匆忙。
小九终于在年三十赶到了北安城。
十年过去,眼前的城镇陌生又熟悉。他沿路寻找着那个在心底默念过许多遍的名字。
谢明峥与顾棠新开的酒楼,叫永安。
酒楼门口躺着一只慵懒的大白猫。小九走近时,它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舒舒服服地晒着冬日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