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花园和几处宫室便是莲花湖,行过翠烟桥入目却是一片竹林。
这一处大概是整个王宫最僻静无人的角落。
薛玄牵着贾环的手,愈往深处去愈觉幽寒,茂密的竹枝将太阳都挡住了。
若是夏日定当凉爽,但在秋日里不免让人觉得阴森。
“冷不冷?”
他摇摇头,看着眼前这窄窄的石板路,“没想到这宫里居然有这么大一片竹林。”
朔风卿的脚步很快,竹林深处原来是几间小小的木屋。
这屋子过于简朴,和西夜的王宫有些格格不入。
“微微。”
白令微背对着人坐在屋前的席居上,他并不意外有人过来,嗤笑一声,“怎么,是不是怕我跑了,你的继位大典就不完美了。
在寂静的竹林中,脚步声其实非常明显。
此刻的他,和寻常显露在众人面前的样子都不同,剥去狂t躁易怒的外皮,似乎内里只剩下一团空寂。
平静得让人觉得心悸。
朔风卿站在他身后,眼神中夹杂着难言的哀伤,“回去吧。”
“你放心,我自认脾气不好,但不是不知恩的人。当初是你们救了我,给我好吃好穿,虽只是记着姑姑的情,但我也领了。”
他说的是中毒失忆后的事。
其实白令微至今也无法想起父母和姑姑的模样,只是听宫人说他们都很疼自己。
“我只是不明白,姑姑是你的母亲,若是国主想要延续白氏一族的荣光,何必让你和我成亲。”
他不只是想不通这一点,很多事他都想不通。
白令微尝试过发疯、怒吼、甚至哭泣,但是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他的从前仿佛是不可触碰的禁忌,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被告知的那些记忆,就像是形状不符的七巧板,被强行塞进了空白的隔间,时间久了变得满是裂缝。
“朔风卿,我活得好累。”
听到这里,不远处的贾环心里一颤,显得有些难过。
薛玄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虎口处,以作安抚。
朔风卿上前两步,站在白令微身侧,大约想抬手碰一下他的头发,终久还是放下了。
“回去吧。”
微微,今日不仅仅是我继位的日子,更是你的封后大典。
举国欢腾的冬花节,其实是白令微的生辰,也是朔风卿送他的贺礼。
七年前,他们就是在这一日定情的。
那是在自己还没有被封为世子的时候,白令微曾经说,“姑姑的身体不好,等我当了王后她就能好好歇着了。姑父不是说想带她去游历天下么,到时候咱们两个就留在西夜看家。”
朔风卿记得,自己当时还笑过他,“连王子妃都还不是呢,这就想着当王后的安排了,谁家的微微这么不害臊啊?”
“你家的呗。”他显得毫不在意,甚至在后来好一段时间里口头禅都是等我当了王后如何如何。
如今,那些回忆却只剩下自己还记得,这是一种犹如溺水般的漫长折磨。
冷淡的语气无情地打断了回忆,“等再过几年,我想去外边看一看。你放心,我不会直接跑了的,可以么?”
朔风卿的手攥紧成拳,过了很久很久,风吹下枝头凋落的竹叶,他道了一声,“好。”
贾环在心里干着急,指尖陷入薛玄的手背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起他的手来吹吹,又忍不住道,“这两个笨蛋。”
白令微失去了记忆,所以在西夜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他的精神长年绷着,永远暴躁,永远不安。
或许除了和朔风卿吵架,他找不到任何发泄口。
他外放的性格只是脆弱内心的一层保护色。
朔风卿又因为不敢刺激到他,所以无法表明两个人竹马成双的情意,只能沉默地、独自日复一日的承受着,变得寡言而阴沉。
其实这并非无解,摒弃前尘、重新开始就是最好的方法。
但他们已经别扭了这两年,心中的隔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去除的。
“按照话本里的情节,排除因为受到重大刺激而恢复记忆,要么就是拿重物往头上砸一下,人就好了。”
这简单粗暴的方法让薛玄都不禁感到疑惑,“……真的么?”
贾环眨眨眼睛,嘟囔道,“反正书上是这么写的。”
自然了,这也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用这个法子,万一把人伤了可不就是雪上加霜么。
回去的路上,他和白令微走在前边,薛玄和朔风卿落后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