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利威尔没有来吗?”
没有欺骗。
“为什么?”
没有隐瞒。
“因为结论是他得出来的。”
“他已经猜到了?”瑞恩微微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调查兵团不能有来历不明的人,这和你的立场无关,这是基本的军纪军规。现在我再问一遍,你是谁?”艾尔文的表情十分严肃,在经过两个月的整理和观察,甚至费了力气将那名叫菲洛的小子抓来核实后,他们终于抓到了这姑娘的狼尾巴。
地下室的灯光晃在眼角,半明半寐像是沉浮的渔火,鼻尖是霉菌的气味和些许人肉的臭味。瑞恩透过铁锈的栏杆望着那位人人敬佩的长官,坚毅的脸庞透露着对于这次审讯的把握。
“瑞恩克劳德。我现在是瑞恩克劳德。”
“那你以前呢?”
瑞恩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正准备揭开自己秘密的男人,咧开了嘴角笑着说道:“我有个故事一直想告诉你们,但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我的。他是怎么想我的。”
眼前的姑娘正在笑着,眼底透露出期待的光芒。艾尔文猜的没有错,她是一个迫切希望有人能揭开她秘密的,奇怪的女人。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想把秘密带进坟墓,埋入泥土,她却想让它公之于众。也许利威尔早就知道了这是她所希望的,所以才会在两个月里将这姑娘诡异的蛛丝马迹和菲洛一并打包送到自己面前来。
“他觉得你不是这里的人,这是对你那些行为最好的解释。但是这样就违背了一直以来人类的基本观念,你如果不是这里的人,那你又是哪里来的?”艾尔文深吸了口气道。
那股对于未知的恐惧横扫在每个得出如此结论的人心头,所以他们不惜把她关进了地下室的牢房,就连一向钟意瑞恩能力的韩吉这一次也没有反对。艾尔文骗了她,这次的审讯其实不止他一个人。
“嗯,是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团长,到此为止,不能再想下去了。就在刚才我的一部分限制解除了,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和你说个故事。”瑞恩看了眼走廊尽头的阴影处,尽可能的放缓了语调如此轻柔地说着。
“你说。”艾尔文有预感,这是一个比较费时间的故事,所以他拉过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等着眼前姑娘的后话。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指挥家,母亲是音乐指导者,我家在极北的地方,有保存良好的古老建筑和看不腻的青山绿原,每年冬天都会积上到小腿深度的雪,夜里星辰繁亮。
“我漂亮聪明又有才能,所以当上了音乐家,换了个更大的房子,也赚了很多很多钱,每年有数不胜数的晚会派对,穿不完的漂亮衣服,用不光的首饰,还有做不完的工作。”说到这里瑞恩停了下来,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目光扫过那片阴影,在短暂的沉默后她说:“然后我死了。”
火烛闪烁着,地下室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那片阴影在烛光中轻微地晃动着,就算这样也止不住瑞恩继续说下去的声音:“在我最喜欢的冬天,我倒在了还没有完成的乐谱上,第二天就是新年。是猝死还是过劳死我不知道,但结果就是这样,然后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地下街,我不再叫linnea,我叫瑞恩克劳德。”
死寂,横在众人的心里。原来已经死过一遍,是这个意思,原来对于极北之地的执念是因为这个,原来那和履历上完全对不起来的生日是这样,原来……她的名字叫linnea,原本有一个让人羡慕不来的美好人生。
“这就是你。”艾尔文垂眸说道。
“嗯,这就是我。”瑞恩点头道。
“菲洛说的回家,是你的……故乡吗?”艾尔文的语气没了一开始的严厉,他看着眼前尚且年轻的姑娘问道。
“是的。他的情况比我特殊一点,但他想回去。”
“你呢?”
“我回不去。”瑞恩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她早就做好了留在这里的决定。
艾尔文用余光扫向走廊的尽头,那里站着三位调查兵团的干部,此时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重。他们以为瑞恩的身份会很特殊,也许是他们探索墙外的关键所在,但没想到这竟是如昙花般极尽绚烂后又迅速凋零的故事。
这时候,每个人心里都还有一个问题,但谁都不敢提。瑞恩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很年轻,有着二十来岁小姑娘的性格和言行举止,那当年她故去的时候,是不是也年轻的让人惋惜。这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瑞恩的全部秘密了。
“就这样放我走了吗?万一我在骗你们呢?”瑞恩走出地下室的时候扭了扭被绑得生疼的手腕,在秋日的暖阳里冲身后的人问道。
金色头发的长官笑而不语,他看着眼前总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女子,脑中回想起利威尔前不久才说过的话。在这样短暂的对视下,艾尔文开口说道:“就算这样,我们还是想要去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