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吧,这是你生母留给你的。”熊少卿的指尖划过匣面。
柳寒月轻轻握住熊瑶攥紧的拳头,替她展开颤抖的手指:“她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匣内的信笺用素绢制成,边缘处可见细密的针脚。
熊瑶一眼就认出那是母亲的字迹,喉头瞬间哽住。记忆如潮水涌来:丞相府的冬夜,母亲用冻裂的手将最后半块饼塞进她嘴里。
陆明浩打骂时,母亲把她死死护在身下,还有临别前那个混乱的夜晚,母亲决绝离去的背影。
“瑶儿吾女:当你读此信时,娘已与仇人同归于尽。犹记你五岁生辰,我偷偷给你煮了碗面,你非要分我一半……”
熊瑶的泪水砸在信笺上,晕开“生辰”二字。她想起那个被管家婆打翻的粗瓷碗,面汤洒在地上,母亲却笑着说“没关系,瑶瑶先吃”。
信中那句:“你外祖熊屹山逼我杀你少卿姨母,吾宁焚宫而死,亦不做此等禽兽事。”
让她浑身颤抖,原来母亲最后的烈火,烧尽的不只是仇人,更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沉的守护。
“她从未想过放弃你。”熊少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展开另一幅残破的锦帕,上面用血线绣着半朵枯萎的梅花。
柳寒月替熊瑶擦去泪水,拿出一枚烧得变形的银锁:“这是你出生时,她用自己的金步摇熔了打的,锁面上的“瑶”字,是她亲手刻的。”
银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熊瑶忽然想起小时候偷偷藏在袖中的半块饼,那是母亲省下的唯一口粮。
“她总说,瑶瑶要像青梧树一样,再大的火也烧不死。”
熊少卿声音沙哑,将熊雨洁的公主印玺放在她掌心,印纽上的蟠龙纹已被大火烧得斑驳,”这些年你总问,为什么母亲选择离开。现在你明白了吗?”
熊瑶紧紧攥住信笺,记忆中母亲最后的笑容与眼前的字迹重叠。她想起初到熊少卿身边时,总是半夜哭醒,是柳寒月抱着她哼摇篮曲。
想起第一次在朝堂上发表见解,熊少卿眼中欣慰的泪光。原来那些严厉的教导、温柔的抚慰,都是两位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完成熊雨洁未尽的守护。
熊瑶站起身,手中的信笺带着岁月的温度,也带着母亲的气息。“我想把这些,都供在太庙。”
她转身时,眼中已没有悲伤,只有坚定的光:“我要让娘知道,她的女儿不仅活下来了,还要让天下像她一样的女子,都能挺直腰杆活下去。”
柳寒月将修补好的粉色小袄披在她肩上,那是熊瑶幼时熊雨洁亲手缝制的,袖口细密的针脚里,藏着跨越生死的爱。
熊少卿轻轻揽住熊瑶的肩:“这天下,以后就看你的了。”
次日清晨,熊瑶将信笺、锦帕与印玺郑重放入太庙祭台。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照亮信末那句“吾女当如青梧,焚尽亦生”。
她抚摸着信笺边缘,终于明白,自己的生命里从来都不只有一个母亲。
熊雨洁用生命护她周全,熊少卿用权谋为她荡平荆棘,柳寒月用温柔教她心怀苍生。这三重母爱交织的力量,终将让她在这片土地上,长成最挺拔的青梧。
虽是春季,却暑气渐盛。午后,熊少卿用镇纸压平熊瑶的策论,狼毫笔在“西域互市需设流民安置司”一句下画了道粗线。
柳寒月递过冰镇酸梅汤,发间的荷花簪子蹭过她肩膀。
“这以商养农的法子,倒有几分你当年的影子。”
柳寒月指尖划过“通商不忘桑梓”的批注,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正合她话音里的笑意:“昨儿她还偷塞给我张条子,说要在御花园试种胡麻。”
熊少卿“嗯”了声,目光落在策论末尾熊瑶画的小简笔画,歪歪扭扭的骆驼队旁,还蹲着只啃草的兔子。
“让她下月主持朝会,”笔尖顿在"需防奸商囤货"处,“就从互市案入手。”
柳寒月忽然放下茶盏,竹帘缝隙漏进的阳光在她眼底碎成金箔:“下月十五后,咱们去江南吧。”
她拨弄着熊少卿腰间的结发香囊:“听说今年的荷花开得早。”
熊少卿抬眼,正看见她耳尖泛红的模样。案头的沙漏沙沙作响,将多年前泛舟的片段都漏进时光里。
“准了。”她故意沉下声,却在柳寒月笑出声时,偷偷勾住她垂落的发丝,“但得先过太后那关。”
叶瑾瑜正在坤安殿筛绿豆糕粉,银发上的珍珠抹额随着动作轻晃。
“去罢去罢,”她将刚脱模的梅花糕递给熊瑶,看着孙女眼馋的模样笑出皱纹,“哀家这儿有瑶瑶陪着,还能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