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提灯摇曳,照亮足下一尺橙黄。
林烟湄在前半步,恭谨引着一位白发老妇朝书房廊下来,谢砚青脚步稍缓,提着药箱跟在后头。
行至书房,林烟湄望着窗前的昏黑,眉心无声拧起。
“您回啦?”
檐下徘徊的乌瑞迎上前,接过她手中提灯:“大姑娘已歇下,前厅备着饭,您先过去?”
“睡了?”
往日此刻八成在用晚饭,江晚璃怎睡了?
林烟湄纳闷呢喃着,悄声挤进门缝,踩着猫步撩开床幔,轻柔唤了声:“阿姊?”
假寐的江晚璃羽睫飘闪两下,喉间发出声倦懒的闷哼。
林烟湄便顺势俯身,摸摸她的额头。
暖暖的体温传入掌心,她松了口气,趴在枕畔与人耳语:
“知县引荐了一位瞧着颇有资历的老郎中,人在门口,是位老妇,我让她进来?”
“不要。”
江晚璃翻过身面朝墙壁,果断回绝。
她前脚得了信,林烟湄后脚就来了,她实在无处可逃,万般无奈才选择假寐。怎料小鬼如此执着,宁可将她叫醒,也要拉郎中诊脉。
江晚璃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她一想起那位自幼就不愿相见的、面上慈眉善目,手上狠辣无情的老太医,就会呼吸紊乱、头皮发紧。
谁让她三岁时就在此人手里栽过无数跟头呢?
刘太医最擅长左手摇着拨浪鼓,右手一针直指天灵盖,扎得咯咯笑的小丫头瞬间哀嚎一声,涕泗横流!而后,趁着抱小哭包安抚的间隙,再往后背腰腿连下数针!
她不惧太后,不畏陛下,普天之下,唯独犯怵刘院判一人。
眼下,江晚璃对见刘院判的抗拒,早超过了对暴露身份的担忧。
床边的林烟湄眼瞅着江晚璃把自己包进被子里,有些无奈地探了口气,话音柔得不像样:
“阿姊,老人家见多识广,或能治好你的。谢知县请人时,她不顾奔波疲惫,匆匆赶了来,咱不该拂却人家好意。把把脉?很快的。”
闻言,江晚璃微偏过头,露出半张苦闷薄凉的小脸,冷道:
“再劝,绝交。”
“绝…绝交?”
林烟湄睨着她,哭笑不得。
至于么?
她可是好心啊。
“我乏了,出去。”
江晚璃咬紧牙关,狠话放到底:“今晚不见人,包括你。”
“你…”好心被当了驴肝肺,林烟湄好不委屈地跺跺脚:“你任性过头了,不理你了!”
话音落,房门砰的一声合拢。
书房复归寂静,江晚璃竖着耳朵,隐约能听见廊下窸窣渐远的脚步。
走了便好。
另一边,林烟湄带人移步前厅休息,正好把宅中饭菜当作招待人的酒席。席间,她为难地编排些理由,成全了江晚璃避而不见的思量,面上却尤为惭愧,举着酒盏猛灌自己。
说罢,只听老妇哂笑一声,和颜悦色道:
“无妨,久病者大多难以面对新的郎中问疾,老身习惯了,小娘子无需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