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时恩赐恨自己?
不真实感来得如此强烈,季不寄大脑宕机,无论如何都无法料到待人宽容的时恩赐嘴里,原来也会蹦出这种字眼。
他和时恩赐这个学期时常冷战,闹起矛盾来能足足几日不产生任何交流。但时恩赐从未对自己说过这般极端的话语。
季不寄知道,这是他罪有应得的。他犯下的错,时恩赐把自己送上天给时母陪葬都不为过。
已经没有当面确认的必要了,季不寄达成了这次潜入时家的最终目的,如远处被风吹散的白烟般魂不附体地往外走。第二次翻栅栏的时候,他碾了一脚后院种的不知名的紫色小花,给园丁的劳动成果留下一串鞋印。
——
季不寄快要记不清自己是怎样从饭店挪回宿舍的了,他总觉得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左耳边是那个金发小人在木地板上咯哒咯哒地蹦跳,右耳边时恩赐絮絮叨叨地劝他戒酒。
烦死了,时恩赐,死了还那么烦。
两种声音仿佛被扯长的音线钻入耳膜,他寝不安席,辗转反侧了一夜才沉沉睡去。
不大的四人宿舍被夜色吞噬,走廊处的长明灯亮着,光线自门缝泄入。暑期的校园宁静幽深,临近破晓时分,耳畔忽响起一道完美无暇的声线。
“季不寄,说好的陪我看日出呢?”
那音质纯净如同晨露,似是隔着层层叠叠的云雾,听起来逼近又辽远。季不寄觉得自己仍在梦里,唯独这时,他才能和那个惹人生厌的家伙重逢。
他拾不起昏沉的意识,来不及去找回维持了四年的痛恨,朦朦胧胧间捕捉到那人俯身贴近自己,发丝被撩至耳后,距离一寸寸拉近,状似亲昵地耳语着。
“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珠落玉盘,敲冰戛玉,对方的声音清晰可闻,一贯清亮明朗的嗓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压抑过的危险低柔,在清清冷冷的昼夜接替之际显得无比甘冽。
季不寄顿时睡意全无,双目倏地睁开,直直地瞪着雪白的天花板。他平躺在床上,转动着视线,周遭一干二净,空无一人。
恰逢其时,他习惯性地抬手去掖耳侧的头发,手臂滞于半空,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住了。
谁替他撩去了一侧的鬓发?
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季不寄摸起手机,插上耳机进入了养成游戏,企图依靠创造新的记忆来掩盖内心的疮痍。
“天国公主养成计划”的配乐常给他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截止目前为止,这游戏出现了五种以上bgm,每一种都非常抓人耳朵,季不寄猜想这游戏的制作公司大抵是财力雄厚的。
在潺潺流水般的悠扬旋律中,金发小人抱着一大包面粉走入厨房,身上穿着围裙,似乎是要制作食物。
【有些苦恼要吃什么。】
季不寄停顿在弹出的互动框里,他注意到屏幕顶上的灰色柱状横条被点亮了,自一端起,绿色的占比爬过了百分之五。原来这是一个进度条。
是指代什么的?
他光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涨到百分之五了?
他心底疑惑着,将目光投向中间的互动框,指尖触碰。
【开始制作“米面包”】
金发小人从冰箱里搬来了牛奶、黄油和鸡蛋,于灶台前忙碌了起来。季不寄找不到可以触发互动的按键,只能干盯着他下厨的背影,不一会儿就走了神。
时恩赐在第21个问题里曾问他,面包还是米饭?
他当时已经习惯了这些无厘头的问题,认真思索了一下,迟疑地回复道,一定要选一个吗?
倘若是以前的季不寄,必是要毫不犹豫地选择米饭的。他喜欢大米颗粒分明的口感,然而患了胃病后反倒偏爱拉面多一些了。
他问出这个问句后,不确定是否打破了对方的规矩,遂补充了句,大概是面包吧。
游戏里的时间快于现实许多,几分钟的功夫,热气腾腾的面包新鲜出炉。金发小人关上烤箱,抓起蓬松喷香的米面包咬了一口,雪白的指尖压在外皮上,面包金黄诱人。
季不寄胃部一阵痉挛,看得有些饿了。待游戏日常结束后,他换好衣服出了门,难得想要去一趟大学城附近的面包店。
洗漱声吵得睡觉的舍友骂了声街,季不寄把他不满的骂声关到门后,步行前往目的地。
这家面包店是今年二月份新开的,店内设有堂食的桌椅,周末一向座无虚席。好在今天是周三,美食街没什么人,隔着玻璃窗季不寄看见店主正端着烤好的面包自后厨出来。
门口悬挂的风铃声叮当响起,有客人进门,店主微笑着招待道:“早上好,看看来点什么?”
季不寄点了下头,在展示柜里找到目标,夹了只米面包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