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阿芝眼都不抬,沉默地使着捣衣棒。
——然她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阿芝站了起来,握着手上挥舞过无数次的棒槌。
——她挥了挥手。
那辆马车停在了原地。
“她只是听到马车上有那拨浪鼓的声响,是儿时并未得到的。”许春织道,“传言只说她是想要拿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去换鼓,然后就要在下午跳河的。”
“谁知鼓没拿到,倒从破碎车窗处滚下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少爷。见到阿芝第一句话就是骂。”
——
“好啊好啊!竟狠心将我拐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
穷乡僻壤……阿芝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麻衣,再看他身上发着光的漂亮衣服,认同了。
“您?您怎么下来了!”那解手回来的车夫见那金贵人物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心也死了一半。
“哎哟我的祖宗!摔着了可怎么办吧,快些上去坐着,这路还要赶呢。”
“还走?”那少年大叫,恼怒起来。“好了不必了,我就在这!我自写信给母亲说,你怕什么?”他环顾四周,颇为嫌弃地将靴子在一边的草上揩了一揩。
他指高处,道:“有山。”
他又指低处,“有水。”
“岂不美哉美哉?反正不走了不走了!就在这里算了!”
“这……”车夫无可奈何,“那您住哪里?”
——阿
芝这才入了那少爷的眼睛。
“就住她家!”
阿芝:。。。。。。
少爷顶着一张金贵面皮,抬手便指向阿芝,“那什么!你过来罢!”
“适才是你叫住我们吧,你说是想要什么?”
无非是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若是她肯让自己歇脚在此少一日躲了娘亲规训,这算得了什么。
然他等了许久,不见这粗衣少女回答,皱着眉头又问,“你是……聋了?”
车夫也走过来,“姑娘且说,想要什么?”给这少爷歇个脚也成,明日只管捞了他上路就是。
“。。。。。。”阿芝将手指拢成一个圈,抬起来。
“啊?”
“!莫非你是想要打我不成?”少爷见她面目冷硬眼神凌冽,以为这姿势是要对自己不利,忙叫唤起来说哪有她这样的!
阿芝摇头。
她转了转手,作摇鼓的动作。
“有……这个吗?”
她问的是拨浪鼓,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二人无言。
——
“随后那二人从马车里还真翻出来一个。她拿着那东西很开心,带着两人回了村子最偏远的一处。”
“喂!你叫什么?”不满周边灰扑扑环境,少爷哼哼唧唧地站起身来,喊向那捏着鼓要出门的阿芝。
她顿住了脚。
她还是回答了他。“叫……阿芝。”
“阿芝,”她听见后面这人念了一声她的名字,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终于又吐出一句话来。
“——你回来!”
他说,你回来。
第79章
“再就是个再俗套不过的故事。”许春织笑道,“那位公子在她家中住下,然后二人渐生情愫。”
“后来呢?”
“公子是汴京来的贵人,被家中长辈逼到清净处来读书。只他从无大志,惟愿做一个话本里的游侠人物。”许春织看向几人,“听说后来还是被压着回去了,另外娶妻生子还当了个大官。”
而那阿芝呢?自是在岸边苦等到两鬓生霜,受尽非议。待她终于知晓那人再不会回来,便在某个夜中静静投了河。
“不知诸位可曾听过水鬼之说?”许春织叹息,“百年过去而水患越发严重,很多人都说是当年那投河的女子化身水鬼报仇来了。”
水鬼?黎黎心中哼笑,世上人也知自己多负女子,往往以所谓名节化作枷锁,再施以自己高人一等妄加评判的自大言语。只待这“失节女”一死,再寻下一个劝骂。若这些人如他们所愿一死了之,起初他们还会开心自己所言正确,说什么“以死明志”。说的死得多了,连在夜中惊醒心悸也要说是人家化作鬼魂来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