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序的声线若潺流淌过,亦如清泉漱石。
“还望薛大人割爱,将岁欢还与我。”
姜岁欢罔然回首,竟见宋序刀甲已卸,身形下沉,右侧膝骨重重叩在了青苔石板之上。
他紧攥的左拳下的血水,正顺着指节滴落于砖缝之上,染红了周边一片杂草。
姜岁欢喉间溢出凄叫,双膝磕着硬地朝宋序爬去,几番哭到气噎,脸上也涕泪模糊。
“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你不许跪他,不许跪他。”
她不值得宋序这般低三下四啊,她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他?
指节堪堪碰到宋序衣摆,却被薛适一把拽起,凶恶地在她耳畔喁喃,“你、休、想。”
恰逢这时薛昌平与张褚一自房内而出。
张褚一如何见过威风凛凛的宋小侯爷这般卑躬屈膝的模样,也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背过身去,权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薛昌平一见这一塌糊涂的场景便知又有姜岁欢“功绩”在里头。
本想着拂袖而去,可脑中突然精光闪过,“慢着。”
他回头,给两个家仆使了使眼色,“你们,跟着在景润后头。”
安排完后,又皱着眉瞋了姜岁欢好几眼,才带着张褚一一道离开。
薛适瞧着两个家仆恭敬垂手,站在一旁,便将姜岁欢拉至二人面前,逼迫她张大眼,“瞧见了吗。还想同他走?不怕你的竹马被一同牵扯进来?”
见她不语,他又半亲昵半威胁道,“啊~原是我误会你了。我的卿卿这是想借父亲的手来除掉他,以向我证明你对我情重如山啊。”
无耻!
姜岁欢在心中大骂。
可薛适这句话到底还是点醒了姜岁欢。她知道薛家这么多秘密,薛昌平又怎会留着她的活口再让她踏出镇国公府一步?
自己死了倒不要紧,若是还连累了收容自己之人呢?
宋序跪伏在地上,只听见薛适在朝姜岁欢低语,却又听不见实质话语。
怕薛适会继续对姜岁欢不利,便抬头
安慰道,“岁欢,你且心安,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走。”
言毕,他眼风顺道扫过围在一旁的薛家仆从。
那意味很明显,谁敢拦他一下,那便用□□试试他那柄削铁如泥的利刃。
薛昌平安排留下盯梢的两个家仆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并在一起,做了个圆钵样式,状似很忙地搅动着拇指。指节都快抡出风来了,也不敢朝那风暴中心的三个人看一眼,生怕波及到自己一点。
家仆心道这些人的关系实在是太怪了。
之前国公爷想要他们将那位表小姐吊死在庙里,大公子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说是表小姐有了身子。他们连表小姐的衣摆都还未碰到一点,就差点被大公子的眼刀灼穿背脊。
可真要说大公子对那位表小姐紧张的很嘛,又不尽然。
毕竟哪有人舍得让自己女人生下来的孩子记在父亲名下,还生完要她的命的啊。这说白了,就是将她当成了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更别说现在又来了个喊打喊杀,要和大公子抢人的少年将军。看似跪在地上乞哀告怜的,实则就是一只磨着爪子的厉虎,一不留神,就能将他们这里一片人都吃了。
他们再傻知道别个动动手指就能将他们按在地上起不来。
反正老国公交代给他们的任务只是将人给盯紧了,那他们站在一旁看就是了,何必过去给自己惹一身骚。
想到这儿,两个家仆又往后退了五步,生怕那闪着幽光的刀刃一不小心将自己波及了。
站定后,两人同时摇头,心道这位表小姐还真厉害,大着肚子都能被朝中权贵抢着要。
而另一边——
薛适眯着眼在姜岁欢脸上流连了许久,自然察觉到了她此刻心中所想。
他面色不善的滚动了下喉结,继续在她耳畔道,“东平侯府自老侯爷去后,早就不如当年般鼎盛,这些年若不是靠宋序在外头浴血沙场撑住了些门面,你说他们侯府里那几百口人靠什么过活?“
“若是宋序一死……”
姜岁欢哪里听得这个?薛是口中的“死”字还未出来,她的眼泪倏然而下,捂着耳朵让薛适“别再说了!”
可薛适却在寻到她的命门之后更不加掩饰,掰开她拦在耳畔的手腕,强硬的在她耳边继续道,“你就这样狠心,非要连他也一同牵扯进来?非要弄得整个东平侯府也如薛知好般,为你的私心陪葬?”
他二人就像潮水与礁石。
姜岁欢若汹涌的浪潮击打着薛适最坚硬又脆弱的棱角,那薛适的浑身嶙峋又何尝不是循着她浑身最柔软的地方去刺呢?
明明相辅相生,却又相斥相抵。
其实适才说出第一句伤她的话时,薛适就悔了。
可是看着她与宋序之间的绵绵情意,他发现,他停不下来。
既然她用同旁人之间的“情”来刺痛他,那他就同样伤人的话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