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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禾乐自认还算好相与,从小到大都没跟人起过嫌隙,怎么刚上高中就遇上了如此世纪难题。
“乐乐,你就别白费心思了,纪延廷那个人傲得很,跟他同校几年我就没见过他跟谁走近一些的。”岑辰吸溜了一口面条。
禾乐吃了两口饭,胸口还是闷闷的不舒服,“可是人怎么能不交朋友呢?”
“可能是被他妈妈那件事影响了吧。”高一四班的一个同为荣德直升上来的男生听见他们的对话,自然地放下餐盘加入。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过去,“是什么事?”
周遥西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他妈妈是纪苑卿,你们不知道吗?”
纪苑卿,著名建筑师,以提出装配式钢结构建筑而出名。海城第一座采用这种新式建筑手法设计的建筑是海廷美术馆,落成那天各界知名人士都现身剪彩仪式,除了纪苑卿。
她在仪式的第二天登上美术馆顶楼,一跃而下,结束了三十六年的生命。
那天,适逢小儿子纪延廷的六岁生日,刚落成的美术馆正在举办第一场派对。躯体自由落地产生的巨大声响如同礼花炸开的声音,纪延廷迫不及待跑出去看生日烟花,于是他成了第一个发现妈妈尸体的人。
艺术总是疯狂的。
自此之后,海廷美术馆不仅没有被人打上不详的标签,反而愈发受艺术家的追捧。他们赞美纪苑卿与自己最自豪的作品同眠的精神,甚至把海廷美术馆当成了朝圣地。
禾乐嘴巴张了张,惊得说不出话。
周遥西还在喋喋不休,“听说纪苑卿是脑子不正常跳下去的,纪延廷看到他妈死在面前,所以他脑子也不正常了,可不要招惹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疯把你揍一顿。而且他家好像还挺有背景的,之前打架事件这么严重全都被处理了,就他一个没挨处分。”
禾乐刷地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先走了。”
“你都没吃两口。”岑辰不由分说地把配餐的酸奶塞到他手里,“等下我要去小超市,你要是饿了就发消息。”
禾乐勉强勾了勾唇,说谢谢。
戳开岑辰给的酸奶慢吞吞地吸着,内心的郁结并没有排解多少。以前禾太太常说他的共情能力太强,情感充沛,以后不知道要为女孩子掉多少眼泪的。但长大后已经好了许多,可现下听到纪延廷的遭遇,却差点当众落下眼泪。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纪延廷的妈妈要选在他生日那天做出这样残忍的选择。
行至钟楼,脚步一顿,禾乐偏离原先的轨道,转身往钟楼去。出乎意料的,门一推就开,螺旋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他一格格数着,缓慢地攀上将近12层楼高的建筑。这样枯燥的活动让他的大脑平静下来,只余眼眶有一点点红。
正午的太阳如同金色罗帐般覆盖着大地,迎面吹来的风带着熟烂的果子香气。禾乐扶着墙,双股颤颤地倚着大钟坐下。
钟盘上嵌刻着彩色琉璃,阳光穿过滤成五颜六色。他伸出手,接住一抹蓝,随着云朵与太阳捉迷藏,手中的蓝变成绿又消失,他急急追上去,掌心中盛起一抹暧昧的红紫。
“嗤,幼稚。”
“谁?”禾乐警惕地看向四周,少年以一个非常危险的姿势站在上方作维修用的升降台上。
约一平米大小的台子恍若他的祥云,让他得以凌驾于禾乐头上,居高临下地睥睨。
看清来人,禾乐的目光蓦地掺上几缕怜悯。
纪延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变化,但是他讨厌这样的视线。。。。。。
他面无表情驱赶:“学生不允许上来。”
“你也是学生,你也上来了。”
“我又不怕处分。”纪延廷无所谓道。
这倒把禾乐唬住了,看着他呆愣的脸,纪延廷心情才稍稍好转,接着说:“而且。。。。。。这里有鬼。”
“你。。。。。。你你胡说。”
禾乐猛地站起来,警觉地看了看周围。
“是不是胡说,你去问问别人不就知道了。前几年有个学生不堪学习压力从钟楼一跃而下——”他停顿片刻,目光轻飘飘掠过禾乐,“就在你旁边那个窗户跳下去的。。。。。。”
禾乐全身寒毛倒竖。
纪延廷的声音没有停,嘴角挂着毫无感情的笑,“当时恰好是第一节晚自修,钟声响起,啪一下,就掉下去了,变成肉泥。别人只以为是大钟年久失修发出奇怪的敲响并没有在意,谁知道第二天回来,见钟塔下围了一群乌鸦在吃砸烂的肉才知道死了人。”
“他的灵魂长久困在这个塔楼,只要不出太阳的日子,都能听见他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