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心一跳。
事已至此,唯有破釜沉舟。
脊背紧绷,我再度叩首:「请公主赐教。」
平阳公主扬起下颌,缓行两步,刹那正言厉色。
「其一,为何淮南道女子生育,百人中只有二三人身亡,而岭南道,十人中便有一二人死?」
「淮南富庶,接生备有止血白药、艾灸铜盆,而岭南贫瘠,产妇多用草木灰止血,易血崩身亡。」
我曾见十七产妇血浸棉被,丈夫在门外跪求神佛,全是徒劳。
「其二,寒冬时节,贫家无棉絮制衣保暖,常以何种方式御寒?」
「妇人会在中衣外缝制口袋,填入稻草干叶,既可储暖,亦不失灵活。」
我曾见农汉领口簌簌落絮,娘子举着银针封线,笑骂浑人。
「其三,曾有女医林氏编撰《妇问百疾》,其法胜于灵丹妙药,却鲜为人知,如何普及?」
「收录为官学典籍,编撰注疏,辅以实策,在太医院及各地学舍增为课业。」
我曾见……
「那谢大人可知,此书被一众医官斥为淫技,林氏受问罪斩首!」
似愤恨似质问,掷地有声。
一阵风过,殿内只余枝叶「沙沙」声。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嘴边却成了无声叹息。
……
我知道,我知道的。
林氏,林怀素。
官府焚书,衙役围门,她偷偷把手抄本塞进我怀里,嫣然一笑。
「此书,但存一册在世,总有重见天日之时,如此,便不枉小女子来一遭。」
我曾见……
我曾见!
——这煌煌天恩,托举世间男子青云之志,却始终脚踩女子的脊梁!
我缓缓挺直脊背,抬眼上望。
「既如此,公主……为何发问?」
平阳公主脸色白了瞬间,一甩袖,又是一副刁蛮天真。
「父皇~谢大人好咄咄逼人,反倒问起我来了!」
皇帝假作严肃,说了她两句胡闹,却当真考量起了她的愿求。
「谢卿确实颇对平阳胃口,不若……」
「报——滑州八百里急奏!黄河决堤,三十七县受灾!」
皇帝面色急转,我惊站而起。
宫中急召朝议,平阳公主与皇帝耳语了两句,走时与我擦身。
眸光掠过,她忧色落入我眼底。
「愿谢大人此去,一帆风顺。」
黄河连日大雨,滑州段大堤溃决,近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朝中吵作一团。
「当开常平仓!」
「常平仓存粮不过杯水车薪,运粮方为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