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傍晚煮好药再进入灵霄袋时,发现明离还在玩那个杯子。杯子里装了水放在桌上,明离就直愣愣站着,上半身弯着往水里看。
成玉叫了一声“阿梨”,明离就乖乖过去吃药了,趁此成玉走过去,想看看水杯里究竟有什么,值得她看了一天。
灵霄袋里无风无雨,水面平静,模糊映出成玉的影子。
次日,成玉再进灵霄袋时,带了一面铜镜给明离。
明离果然对那面镜子爱不释手,躺着也看,坐着也看,喝药也不住地往里看,成玉笑了笑,心道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付明离这么自恋呢。
视线从铜镜里转到铜镜外,落在少女如画的眉眼处。
客观来说,付明离确实长得好看,刚入青云门时候还没长开,带了点青涩和稚气,如今这一年里,青涩稚气褪去,愈发明艳稠丽。
额心的那道疤恰到好处地克制住了近乎张扬的艳丽,无端端地生出几分清冷神圣,给人只可远观之感。
但笑起来又大不一样了,眼眸弯成两轮月牙,似春日融雪。
明离喝了药继续捣鼓那道疤,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纤长的手指在疤痕上来回摩挲。
成玉见她对那道疤很是在意,便问:“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想办法给你刮了。”
明离身体还很虚弱,真要刮也不是现在,她只是试探下少女想法。
明离的视线从镜子里移开,落在成玉脸上,她抿着唇,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轻轻摇头。
她怕疼,才不要刮。
她也没有不喜欢这个东西,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只有她脸上有,成玉脸上却没有。
很快,明离就发现她身上的疤痕不止额心一处,心口也有。她热情地邀请成玉来看,成玉却忙转过了头。
明离有些无措,低头瞥了一眼胸口上的疤。
相较于额头上那道类似点缀的疤痕,胸口的疤不仅更长,模样也更为狰狞,高高隆起,想一条丑陋的蜈蚣,又像一道被硬生生嵌进肌肤的补丁。
不好看。
她的热情消退,慢慢低下了头。
成玉没听到她折腾的动静,眸光稍稍偏过去,触及少女还没束好的衣服,视线又忙转回来,没忍住厉声道:“把衣服穿好。”
明离抿着唇,嘴角微微下撇,慢慢系好了衣服,把那道并不好看的疤痕藏了进去。
但其实衣服很薄,她隔着衣服也能摸到,抵着她的指腹,连着她的心脏,轻轻碰上去的时候会有点疼。
她不开心,连镜子都懒得玩了,翻身钻进被子里,像只乌龟似的滚动,中间拱起来一个大包。
成玉直到晚上才觉察她的情绪。
“因为我凶你,所以生气了?”成玉蹲在毯子上,看着那一团乱糟糟的被子,“但是我没有凶你,只是语气严厉了一点,让你要把衣服穿好而已。”
她看见那被子往上拱了一下,继续道:“你看我每次和你说话,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不是吗?”
没多久,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少女不知在被子里窝了多久,脸上被熏出一圈红,薄汗浮面,几根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
一双水润漂亮的眼睛望着她,少女表情委屈。
心底某个地方像被温水浸润,顿时软了下去,成玉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放柔,“真的没有凶你。”
她以为明离是因为她语气太严厉而生气。
可是少女摇了摇头,泪水跟着跳了出来,珍珠似的滚进毯子里。明离抽噎着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抬手摸着心口,神色悲伤。
成玉愣了愣。
女孩往前挪了挪,抓起成玉的手往心口贴去。
滚烫的泪水流经少女脸颊,砸在成玉温热的手臂上,她的掌心摊开,轻轻抚上少女心口,隔着衣服,摸到了那道明显的疤。
那道疤微微硌着掌心,火烧一样滚烫,成玉快速收回手。
“疼啊?”她柔声问。
女孩泪眼盈盈望着她,一边哽咽点头一边小声抽泣,眉头紧紧皱着,似是疼得不得了。
喉咙酸涩翻滚,成玉不知所措,只是找出一块手帕,轻轻给女孩擦眼泪。
她是医修,自然知道沈婵那一剑带来的皮外伤早已愈合。
只是身体上的伤易好,心伤却难医。明明都已经没了记忆,在看到那道疤痕的时候,还是会伤心难过到落泪。
女孩在地毯上蜷缩着,不知不觉又缩回了被子里。
她轻柔地拍着女孩后背,明知这样的安抚收效甚微,但除此以外并无他法。
这夜明离哭了很久才睡着。
因此第二天醒来,明离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皮,回头疑惑地看着成玉。
心智不全就这点好处,伤心也只是一阵的,这会儿少女完全记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摸了摸眼皮,狐疑地看着成玉。
成玉一看她这动作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很是无语地说:“不是我弄的,我才没有闲得无聊大半夜进来打你。”
一点良心也没有,也不看这段时间谁照顾的她。
成玉拧干毛巾递给女孩,“自己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