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姆·奥德里斯科烦躁地吐掉嘴里的烟蒂。
已经不是冬天了。烟屁股栽在木地板上,被踩了几脚才彻底熄灭。春夜的风挟着林间湿气钻进棚屋,撞得吊在梁上的煤油灯如绞刑尸首般摇晃,映出一片鬼影似的光圈。铁链摩擦声里,科尔姆皱着眉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把尘土踩得飞扬。
该回来了。他的人手。按理说,最迟在今天日头最毒时刻,要么亚瑟·摩根被丢进地窖,要么坏事的人被埋进坟墓。但,他派出了足足七个人——前三个动手,后四个确认。眼下竟连一匹马都没回来。
需要对付的明明只有摩根一个。
他知道,每次冒险,达奇必然会带着摩根,就像盲人攥着手杖,这爱吹牛的老杂种恨不得把他的忠实打手拴在裤腰上。所以,这回,科尔姆算准了——略过达奇,只要摩根。
当然了,摩根确实棘手,可他陆续派出了这么多人!哪怕是一群猪,摩根也得赶好一会儿吧?
抓住摩根,放出消息,引达奇领人来救,然后让平克顿和康沃尔的人把这伙子老弱病残一锅炖下——多么完美的计划。哪怕达奇最后狠心舍了得力干将,平克顿那个什么顿探员可说了,活着的摩根值五千。
……也许这完美的计划就是坏在贪这五千。
“该死的摩根。”科尔姆后槽牙碾碎不存在的雪茄,恨恨啐出一口,“当初在瓦伦丁就该把你脑袋开个洞。”
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手下回不来,八成出了事。要么是摩根反咬得太狠,要么是城里那些油头粉面的杂碎探员临时变卦。科尔姆离开窗口,抄起桌上的波本酒瓶猛灌两口,吼道:“汤姆!”
“睡死了。”另一个声音应道。
科尔姆哼了声,抓起枪带,不耐烦道:“那就叫醒那废物,准备走了。”
“现在吗?”
“对,现在。我们该——”
生锈的门轴突然嘎吱一声。科尔姆猛地抬头,左轮已经拔在手里——
砰!
手腕剧痛。左轮打着旋飞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缓步而入。科尔姆倒吸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想摸向靴筒里的匕首,脚边又是一枪,木屑飞溅。
“老伙计。”亚瑟·摩根的低沉嗓音裹挟着硝烟味招呼,轮廓如死神般高大。“看来你相当想我啊。”
煤油灯摇曳,照出摩根干净挺括的一身:深红外套,黑色衬衫,胸口居然还别着明晃晃的警徽。没有尘土,没有血迹,甚至连马靴都擦得锃亮——这完全不像是逃命抑或经历过恶战的样子,倒像是来收租的庄园主。
一把左轮被他稳稳提在手里。这个距离和这个状态,自己没有任何胜算。科尔姆扯出扭曲的笑:
“亚瑟?什么风把你吹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亚瑟啧了一声:“你说呢?科尔姆。自己做的计划,需要我帮你想?”
“什么狗屁计划?”科尔姆表情诧异,“我一直待在这里!”
“等你手下的鬣狗叼我过来?”亚瑟问。
“摩根,你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科尔姆冷笑一声,“逮你?有那工夫我早该端了达奇的老鼠窝!”
亚瑟没回复,科尔姆趁机错开半步,不耐烦道:“实话告诉你,我这趟出来,是平克顿的臭条子叼着钱袋找上门了。你知道他们花多少钱买你的人头吗?五千!当然,达奇比你贵多了。”
“我可能有些手下自作主张,只要你脑子还清楚——”
砰!
一记狠拳。打得科尔姆整个人踉跄倒退,险些撞上墙角。亚瑟甩着手腕,嘴角冷笑:“清醒点儿,奥德里斯科。还搞不清楚事实?”
“你他*疯了,摩根!怎么,挂着块破铁皮,就真成了条子的看门狗——”
“错了。”亚瑟向前逼近,饶有兴致:“我还真养了条狗。不像你那些窝囊废,它帮我找到了你。”
“我很好奇,你能给它换多少顿饭——”
啪嗒、啪嗒。
两声爪子刨地的声音,似乎还混有另一道男声的小声训斥。科尔姆一愕,脖子刚要往声源转,眼前却有个嵌着金指环的拳头极速放大——
“因克!坐下!”
古斯手忙脚乱地拉住捕捉到关键字的豹犬,眼看着亚瑟三两下把科尔姆揍昏、捆好,不禁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叙旧到天亮。”
“没必要和死人聊天。”亚瑟低嗤一声,“再说,你也得看好狗。”
“哈,我可不知道它听着饭就想冲……”古斯故意拉长语调,“也不知哪位爱惯孩子的好妈妈,给孩子喂出了坏习惯。”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反正放哨是你的活。”亚瑟咕哝着,扛麻袋似的提起俘虏,“到圣丹尼斯有段路……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巫术玩意里,有没有让人睡成死猪的玩意?”
“摩根先生,我可是个正经药剂师。”古斯故作严肃地挺直腰板,随即笑了笑,俯身拎起地上酒瓶。
“不过,要让奥德里斯科先生安分地走完这一路,这里可有的是材料。”
亚瑟翻了翻眼睛。
“少废话,过来搭把手。”
“……嗯?”
“不是让你扛。”亚瑟唇角翘起微妙的弧度,脸上划过某种算计的狡黠:“把我胸前这破铁片卸下来,扔在这,让条子、平克顿和这帮奥德里斯科的杂种互相撕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