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盖尔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摸出根烟卷。火柴划亮,咝的一声,烟草气味在夜风中慢慢飘散。
“我担心的,”她吐出一口烟雾,语气平稳,“是你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回不了头的事。我见过太多女人,为个男人,把自己的一生赔进去。”
莫莉又笑了笑:“你以为我是那种为情所困的傻姑娘吗?”
“那你为什么站在这儿?”阿比盖尔看着她,语气没变,“我听说你以前,是个住在大房子里的淑女。”
“嗯,有花园的大房子。”莫莉喃喃,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平静,“出门要坐马车,要穿勒得喘不过气的大裙子。”
“可别指望我会喊你‘夫人’。”阿比盖尔咬着烟卷笑了笑,声音里带了点难得的柔和,“反正你看起来也不会愿意帮我洗衣服。”
莫莉看向她,目光在那双手上停了停——粗糙、实在,指节处起了茧。
“你后悔吗?”她问,声音很低,“后悔……这一切?”
阿比盖尔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弹掉指间的烟灰。
“我不像你,奥榭小姐,我没那么多选择。”她的语气没有怨意,只是陈述,“但我有杰克。有了孩子,你看待一切都会不一样。”
莫莉垂下眼帘。“你听说了吗?”她轻声问,“那边……圣丹尼斯。亚瑟好像留在那里了。”
阿比盖尔皱了皱眉:“听人提过。查尔斯过去了,蓝尼也在,那个——”
“古斯·普莱尔。”
“对,古斯安排的营地,居然弄了身合法行头,像是什么体面生意的模样。”
“挺厉害的。”莫莉说,声音里听不出褒贬,“我不大了解亚瑟,但听达奇说,亚瑟是最爱质疑的人。”
“那可能不是为了他自己。”阿比盖尔顿了顿,“也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比达奇还能说。”
“不一样。”莫莉摇头。“那人没谈那些大词。”
她们谁都没有明说“那人”是谁。但风从湖面吹来,营地的火光摇晃,她们的眼神在黑暗中短暂交汇——她们都看见了同一条歧路,却又都不愿先开口。那个名字悬在她们之间:古斯。这个闯入帮派的陌生人,这个能带来稳定收入的人。
阿比盖尔扔掉烟头,用靴子碾灭,某种犹豫掠过她的脸,随即转化成某种决心。
“我有个儿子要考虑。”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却压得很低,“我不想让他在逃亡中长大——”
她忽然顿住了。
远处传来一阵细碎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莫莉肩膀一紧,下意识挺直了背。她迅速朝四周张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树影重叠,黑得发沉,风一吹,像有无数个身影藏于其后。
但最先褪去血色的不是她。
“杰克呢?上帝啊……他刚才还在火堆旁啃饼干!”阿比盖尔猛地回头看向营地,语调中头一次多出股惊恐:
“——杰克?杰克!”
小杰克失踪了。
古斯是在次日午后接到这个消息的。消息他不奇怪,但送信的居然是莫莉·奥榭。
罗兹镇的驿站马车把这位本该在克莱蒙斯岬当金丝雀的淑女送到了门口。她手指绞着那条眼熟的蓝披肩,长裙裙摆与鹿皮靴子沾着泥浆。那张苍白的脸庞比平时更白。仿佛是从另一个剧情地图穿越过来的模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古斯有那么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被达奇拐骗来的爱尔兰大小姐,居然从克莱蒙斯岬一路赶了过来。
阳光底下,她很仔细地打量过院子,张了张嘴,像是忘词的配角。最终,她说:“阿比盖尔找不到杰克了。”
古斯心里冒出股奇怪的感觉。他一向无视这个女角色——倒不是不尊重她,而是她像块可怜的背景布,一个达奇曾经炫耀、后来懒得提的旧收藏。除了找面化妆镜,她从没发过任何任务。
可她今天说出了额外的话。
身后不远咔哒一响,伴着他上午才调好的须后水味。亚瑟匆匆推门出来,金发还在滴水,衬衫扣得不整,领口敞着,锁骨边隐约几点红痕。
莫莉抬头,目光停顿一瞬,没说什么,只微微收了收披肩,眼神重新落回古斯身上。
“昨晚的事。”她继续说,“他们找了一整夜。湖边什么都没留下。”
亚瑟问:“达奇怎么说?”
“……正在计划。”她顿了顿,“他和何西阿觉得……布雷斯韦特庄园需要一次拜访。”
亚瑟偏头,神色依然淡定,蓝眼却像把已出鞘的刀,干净、平稳、带着去向。他迅速扣上外套,动作利落无声:
“我去趟罗兹。古斯,这几天看好家,别让人——”
“暂停。”古斯抬手截断。
亚瑟望回来。眼神交汇间,某种无需明言的默契自视线间流过。
古斯神情沉着,声音平稳:“布雷斯韦特家背后是勃朗特。”
“勃朗特就在圣丹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