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律律!”
缰绳猛收,马头高扬,沙金色的土库曼战马一声短促嘶鸣,四蹄在林间急刹,差点将鞍上的年轻人掀出,连一旁猎犬也惊得发出声疑惑低吼。
“放松。我只是确认一下……”古斯低声道着歉,视野中,那张唯有他能见的大地图再度铺开。风声和心跳一同灌入耳膜,像被骤然抽紧的弦。
红色痕迹还在。那是导航线。精准、笔直,血管般横贯林海,精准指向远方某处空地的制高点。
但先前那个灰点——显示亚瑟所在的灰点,消失了。
“……该死。”
古斯眯起眼,拖动、缩放,来回核查,无数代表灌木与溪流的标识流淌过虹膜。然而,地图上,除了某些无用的黄标缩略名,就只剩他自己的灰点还在闪烁。亚瑟的标记彻底不见了,仿佛被从这个世界删除。
地图影像猛地撤出,古斯双腿一磕马腹:“走!”
金条一声长嘶,卷着尘土冲入密林。前方枝叶被暴力拨开,斜射的夕照被枝桠切割成明灭的刀锋。古斯俯身贴紧马颈,任由尖锐气流掠过耳际。这异常状况反倒让他越发冷静:
最初,还只是那个操作亚瑟的游戏视角时,他就有个猜测——自己所见到的某些系统信息,诸如地图上的营地伙伴所在、亚瑟随着时间与状态加减不定的三大核心数值,或许并非全是自己能力,而是某种和亚瑟意识深层挂钩的结果。
就像荣誉值这东西。亚瑟讨厌迈卡,但亚瑟同时坚信:枪不能指向营地的同伴。所以游戏早期,如果硬让亚瑟对着迈卡开枪,会掉荣誉。可待到故事终章,所有玩家都心知肚明,迈卡和达奇之所以还能活着,那是全靠过场动画保。
现在,亚瑟掉线了,地图却还在。
古斯默默咀嚼着记忆中的任务脉络——达奇接受了老对头科尔姆的提议,带着迈卡和亚瑟出门会谈。亚瑟留守高点,迈卡跟在身边。
但那是个陷阱。
游戏剧情里,亚瑟被偷袭、被俘,系统进入强制过场。但他还“在”——只是被关进某种临时的剧情牢笼。
对应到此刻的现实,地图灰点的消失,应该也是因为亚瑟暂时失去意识,处在某种被隔绝或禁锢的状态中。
导航红线在小地图处熄灭,金条打着响鼻收蹄,眼前是一片高坡。
这里视野极好,整个谷地一览无余。落日从远山洒下层层光线,像张褪色的金属网,将山丘与灌木染成灰黄剪影。带着尘土味的风从低矮灌丛间拂过,刷出一连串微弱而密集的响动,正适合隐匿藏身时的呼吸。
亚瑟选了个好位置。
作为一个身价十五斤黄金的通缉要犯,也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好枪手,从入场到离开,他会谨慎得像头真正的山狮。可其他人不会这么小心谨慎。
古斯迅速下马,打量那块略微凸出的岩面,果然有折断的草叶,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鞋印。
泥地中,一道浅浅的拖痕从岩边延伸出去,不长、不深,却带着明显的向后拉拽感。
曾经学到的东西此刻派上了用场。古斯追着脚印赶到一片灌木,轻松捕捉到了马蹄铁痕——三个人,以及各自的马。方向一致,未做掩盖,不算难追。
但保险起见,古斯摘下头顶亚瑟的帽子,晃了晃,引得身侧的猎犬立即跟过——
“因克。好孩子。去。找到你另一个爸爸。”
卡他豪拉豹犬无声地扑进草丛,鼻子贴着泥土一路嗅去,古斯紧随在后,留意着那些马蹄印记与刚压倒不久的草茎。
最初的痕迹很清楚,这伙人一路向西。然而走过一段后,印子开始歪曲,像是有人中途改了主意,亦或为了避路。有一段甚至绕了个圈,在灌木堆间打出了几个回旋。
古斯略一迟疑,却见因克头也不回,直直朝一条更隐蔽的沟谷冲过去。
那是道浅坡,缀有几棵稀疏的松树,泥土更湿,草更短,脚印浅得几不可辨。豹犬停在坡顶略下的位置,没有继续往下,前爪紧贴地面,身形微伏。
然后——
“见鬼!这杂种醒了!”
“别让他跑,我来开枪——”
山坡下方一声重物落地似的闷响,古斯瞳孔骤缩,靴跟狠磕马腹。金条长嘶一声,扬蹄猛冲。劲风撕扯耳廓,树影斜掠而过。坡底场景在颠簸中急速放大——
亚瑟。
他正踉跄着朝上坡跑,脸颊边挂着血迹和淤青,腕间麻绳深陷皮肉,外套还是他们分别时那件,却沾满灰土和草叶。他的身后追着三个人,最前方那个已将步枪抵往肩窝。
最后的阳光泼洒在他们脸上。没有任何人预料到他的策马俯冲,所有的眼睛都猛然大睁。瞄准亚瑟的那个也本能地调转枪口——
被锁定的感觉如此清晰,于是古斯循着那股死亡的牵引线望回那人的眼睛。透过硝烟与准星,他看见对方浑浊虹膜里炸开的不解与恐惧,而后——
砰。
闷响。直接被马蹄声盖过。那个举枪的奥德里斯科帮成员脑袋陡然后仰,整个人脱力仆倒。流弹打进土里,空气像被刀剖开一样炸响。另外两人仓惶拔枪。古斯集中精神,鞍座底下却一股巨大的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