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摔得……很幸运,孩子。”何西阿在说。
……见鬼。
“何西阿。”亚瑟故意打了个哈欠,又故意大幅度地伸了伸胳膊,疼得肋下一抽。“我真得睡一会儿了。”
“好吧。”何西阿又叹出口气,视线仍旧停留在他身上,“你想去打猎吗?”
“现在么?”
“再过几天。”何西阿评估似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别忘了看看那些故事。”
老狐狸终于走了。帐篷门帘落下。亚瑟无声地长出一口气,重重倒回床上,只感觉比连打三场架还累。
他盯着帐篷顶磨损的帆布,手指摩挲那叠信纸的边角。但下一秒,胳膊不受控制地一撑,他再度坐起身,牵线木偶般自顾自地展开信纸。
某种无形的东西,抑或说某种无质的存在,像是从空气中凝结,又仿佛从阴影中爬升,直接降临在他的背后。
温热的触感透过衬衫渗进皮肤,既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点轻若无物的重量,把他困在这个过于亲密的距离里。亚瑟不自在地绷直了脊背,想要甩开这种古怪的亲昵。但那存在却愈发贴近,几乎能说是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倒是查得挺认真?】古斯说,控制亚瑟翻页,【新奥尔良的传闻,圣丹尼斯的怪谈……全是关于慷慨的陌生人。他好担心你被我骗啊?】
亚瑟一言不发,先侧头听了听帐篷外的动静,又探身调过煤油灯的灯光。这才摸出日记本和铅笔:
【看来你们这些鬼东西不少?】
古斯顿时不满:【别把我跟那些玩意相提并论。】
亚瑟嗤笑一声,干脆往前翻过一页——他给古斯的素描就夹在那里。那双眼睛和唇线他画了又画,鼻梁处还留着修改的痕迹。他用铅笔敲了敲画像,往另一侧写道:
【那你说说,你跟它们有什么不一样?】
【我更强。】古斯冷笑,【该睡了,亲爱的。规律作息,增强免疫力。】
——你个混账玩意。
亚瑟有心用笔骂出这句,那股无形力量却已再度接管他的手臂。他咬紧牙关,试图握紧铅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日记本在他不情愿的眼神下合上,被他自己放回原处。铅笔归位,油灯熄灭,然后那股力量强硬地把他按回床。
【来个晚安吻吗,亚瑟?】
亚瑟恼怒地闭上眼。
古斯就当他默许了,镜头拉近,凝神,一口亲上他的额头。
空气里似乎传出一声轻微的啾。亚瑟肩背明显一绷,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他一言不发地背过身,顺手扯高了毛毯。
……
次日,晨光熹微,范德林德帮营地渐渐苏醒。篝火重新燃起,守夜的帮众打着哈欠与换班的同伴交接,咖啡的香气混着烤面包的味道在晨雾中缓缓飘散,伴随着角落里另一道嘶哑的哀求。
“哦,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们了……”
古斯稍稍别过镜头。那是基兰,倒霉的前奥德里斯科帮成员。和游戏里一样,这位在回犁刀村的路上被帮派发现,又被他控制着亚瑟抓住。
自从被绑进营地,除了玛丽贝丝和蒂莉这些心软的女士偶尔施舍些食物和水,几乎无人理会。每个清晨,基兰的哀求都会准时在营地响起。缺德点说,简直就是个人肉闹钟。
而且基兰嘴也如游戏里那般严。被捆在这儿这么些天,依然坚称自己只是底层喽啰,是局外之人,总之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不吐。
若按游戏剧情,这家伙的确算个可怜人。但古斯自认不是全知,冒不起判断失误的风险。更何况,他早先的重点全在熟悉操作亚瑟……又或者,更准确地说,重点在每天和亚瑟互相从A骂到Z,分不过神。
不过,此刻不同了。他有所进步,他和亚瑟的关系也有所进步。虽然还是无从判断基兰的真实立场,可有一点是能确定的——
【亚瑟。】古斯试探着招呼道,【我想你们可能缺个干杂活的伙计。】
亚瑟不理他。
这家伙从睁开眼就一直刻意无视他的存在,问好不回,纸笔不碰,甚至连中指都不竖了。要不是偶尔冒出一句声调极低的“闭嘴”,古斯甚至怀疑这硬骨头是被自己那个轻飘飘的晚安吻给亲破防了。
很怪。梦境交融时他扯开这家伙衣服,进一步融入现实时他拍过这家伙屁股,事后反应都没这么激烈。这突如其来的冷战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亚瑟?】古斯试探着喊。
“……”
【亚——瑟——】
“…………”
亚瑟大步流星地往柴堆走。他粗暴地挽起袖子,一把抄起斧头,径自开始劈柴。沉重的斧刃咬着木头,砸进木桩,一记记闷响像是枪声。
【亚瑟,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