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翻我的素描本。小子。”亚瑟鼻腔里哼出一声,“再敢翻,我就画你睡觉流口水的蠢样子。”
“哦……”古斯拖出长调,“这么说来,你偷看我睡觉?”
“你他*睡觉不老实,老把手搭在我身上。”
“可我感觉你还挺喜欢的——”
“管好你的舌头。”
“……”
“……”
一时间,谁都没再吭声。空气凝滞着,只余下远处宾客模糊的低语,嗡嗡作响。
亚瑟率先别过脸去,嘴角带着点快压不住的笑意,但还是努力板着一张脸:“少打我的主意,小子。有那功夫,不如多留意点值钱玩意,最好是能顺利换钱的那种。”
“在这?”
“不然在哪?”
“……”古斯简直无奈了。这大概就是爱人行动力和责任心太强的缺陷:没目标时,惦记着打猎养家;有了目标?更加努力地打猎养家,直到目标达成或自己倒下——
“亚瑟,我说了,我真的看不出——”
“咳。”
亚瑟突然咳嗽一声,朝他侧后某个方向努了努嘴,目光沉静地投向画布,仿佛刚才那点火星般的笑意从未存在过。
古斯迅速敛起脸上所有的私人情绪,学着亚瑟的模样,摆出一副对眼前风光深思熟虑的表情。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一个扎着过分纤细领带、头顶锃亮半秃的胖男人踱到他们身侧,脸上堆砌着精心调制的社交式微笑。
“打扰了,先生们。我是纽黑文的鉴定师,西弗塔克雷教授。注意到二位在这几幅风景画前驻足许久,想必……对艺术颇有见地?”
他刻意停顿,目光在他们脸上短暂停留,似乎在评估他们成色。“尤其是一些作品的……笔触和年代感,很值得玩味,不是吗?”
亚瑟的余光递过来。古斯淡淡一笑,点头致意:“你好,先生。我们只是些外行,随便看看。”
塔克雷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轻抚着保养得宜的下巴,目光重新黏回风景画:“外行?先生们太过谦逊了。有时,未经雕琢的眼光反倒更显锐利。譬如说,能一眼辨出一幅作品是否……货真价实。”
古斯眉头一跳,还未开口,亚瑟却倏地往前一步——他与这教授身高相仿,因筋骨精悍,乍看比这位养尊处优的鉴定师要瘦削几分。可这无声一踱,周身那股见过血的气势一起,那股浸透硝烟与荒野的压迫感便骤然弥散开。
西弗塔克雷显然察觉到了,肩膀下意识一紧,那只抚着下巴的手也惊惶地抬至半空。亚瑟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像头美洲狮。
“教授先生。”亚瑟音量不高不低,“这些画,都是主人家的宝贝。在人家的地盘上做客,咱们最好只夸主人的眼光好……别说些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他微微倾身,“这种场合,谁都不想惹麻烦,对吧?”
西弗塔克雷浑身一僵,随即,一种恍然大悟的骇然席卷了他。他的眼珠飞快地左右转动,冷汗几乎要渗出额角——
该死,不该喝酒的!自己居然在市长的沙龙、对着市长的宾客、暗示市长买了很多假货!这怎么着,也该是出了圣丹尼斯之后的事!
“啊……当、当然!自然如此!是我失言了!市长先生的收藏品位卓绝,令人叹服!二位将来若对艺术鉴赏有兴趣,随时……随时欢迎联系鄙人!”
“今晚就不多叨扰了,祝二位欣赏愉快!”
他手忙脚乱地从马甲内袋掏出一张名片,没敢给亚瑟,几乎是硬塞进离他更远的古斯手里,随即像只被猎枪惊飞的肥鸟,一头扎进人群深处,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留下。
“还算聪明。”古斯端详名片,评论道,“但愿这伙计之前管住了嘴。”
“我可不这么想……”亚瑟撇撇嘴,忽然又道:“你说,他愿意掏多少钱摆平这麻烦?”
古斯:“…………”
好的。货真价实的保护费。古斯勉强咳了声,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回亚瑟侧脸。这张线条硬朗的脸,还残留着方才威慑西弗塔克雷时的锋利余韵,此刻却又混合了一种近乎天真的算计——一种属于荒野猎手评估价值的纯粹专注。
考虑到正驱动着这家伙行动的小屋有自己一半,古斯克制着不把他揪过来亲。
“他看起来确实需要……专业帮助。”古斯忍着笑,“不过达奇好像也需要……专业保镖。”
亚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达奇不知何时又钻进了新的圈子,雪茄在手,眉飞色舞,不由嗤了一声:“达奇又不是杰克,丢不了。”他转过头,挑衅似的抬了抬下巴:“你呢,小子?不打算在这打听点来钱的活计?”
古斯眨眨眼,压低嗓子:“我有更稳当的门路,也许慢点,但够养活我和我那位。而且,”他故意又朝亚瑟蹭近半分,“我早就被某个人拴住了。他去哪,我就得跟到哪。”
砰。
一声仅存于意识的枪响。死神之眼开启。琥珀色迟缓了一切。周遭的衣香鬓影、沙龙的奢靡背景瞬间蒸腾殆尽,唯余眼前人清晰的轮廓。一只粗糙、带着枪茧的手猛地钳住了他的手腕,力道沉得几乎要烙进骨头里。
下一秒,似乎突然记起他们还站在市长家锃亮的地板上,亚瑟猛地吸了一口气,那股裹挟着原始压迫感的专注退去了,攥着他的那只手迅速改道他的肩,带着股粗鲁的亲昵,将他整个人半推半揽地一转,搡向出口方向。
“……走了,小子。先赚马棚。”
这姿势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勾肩搭背的密友正离场。古斯被推着往前走,忍不住揶揄:“我还当你会说……先攒像样的床钱。”
“地上铺块毯子也能凑合。”亚瑟低哼,“房顶漏了,冻不死你也得淋成落汤鸡。我打听过了,那地方冬天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