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图斯·普莱尔日记】
不得不给某位西部点子王致以感谢。尽管他那浮夸的登场仪式成功让整个圣丹尼斯都记住了他们帮派,招来了不少本不必要的关注,估计康沃尔也会很快被招来……
但据蓝尼反馈,现在已经没人再去破坏我们的广告了;查尔斯也说,尾随和盯梢的情况明显减少。真是意外之喜,简直值得我往他们那捐款箱里扔几块钱。
不过,反正我和亚瑟共享着同一个金库的钥匙,亚瑟最近手头松快,必然会反哺营地。与其重复捐赠,我还不如花这几块钱给他买块上好的牛肉回来烤,这样一来,也算我捐了,嘿嘿。
这几天的成功里,亚瑟始终保持着令人钦佩的清醒。他说要是哪个帮派真想勒索,绝不会满足于上门拜访、出门跟踪,特别是涉及药品的生意,麻烦会没完没了。他对这些事太熟了,不知道是职业习惯作祟,还是过去的经验让他警觉。
当然,我是计算过风险的。按我现在的标签,我们售卖的异烟肼药剂在法律的定义上是“肺结核患者专用营养补充剂”,属于保健品或食品添加成分,是“专为肺痨患者设计的强化配方”,有助于“恢复肺部空洞带来的损伤”之类的。等我把专利和其他几项关键原料搞定了,它们才能真正冠以“药物”之名。
两者间的区别?大概就是一个需要更多的钱和更多的审批流程,另一个只按普通商品和食品标准走流程。在我们已经拿到平克顿介绍信的前提下,很快就能从街头销售、杂货铺搭售转入正规经营,之后再慢慢扩大规模。
可惜我说得再清楚,亚瑟也还是不信。于是我们打了个赌——关于执照。他赌申请会卡,我赌能顺利通过,谁输谁负责喂一周的马。
我们现在有三匹马了。包括新来的白雪在内,都是些乖孩子。输赢倒无所谓。不过现在最令我好奇的是,要喂的马里,是否包括——
“古斯。”
木门吱呀推开,惊得铅笔在纸上歪出一道。亚瑟的影子斜斜切过桌面:“你在写什么?”
“日记。”古斯坦诚地说着,手腕一转,啪地合上了自己的本子:“内容详实,字数充足。好奇吗?拿你的来换。”
“想都别想,小子。”亚瑟双臂抱胸,自牙缝里挤出声哼笑,“现在认输,你还用不着跑。”
“不对,不对,就算我输了,也得知道输在哪。”古斯笑眯眯地,“顺便问一句,我喂马的任务里……摩根马算不算在内?”
亚瑟没好气地瞪来一眼:“你先赢。”
“所以这就是说——”
……
阳光还带着晨雾的湿润,空气里发酵着雨后土味与远处飘来的工业煤烟。越往城里,道路越硬,马蹄铁叩击地面的音色也越发清脆——开始是碎石混土的路面,还能踩出些泥浆;再往前,变成了压得发亮的石砖,车辙刻痕纵横交错,像无形规矩扎进了地里。
马缰在斗嘴和笑声中不时绷紧。经过最后一片郊区木栅时,还能瞥见一两只晒太阳的懒猫。越往里,木头变成了砖墙,砖墙又被石灰与浮雕装饰取代。气味也变了——草木的清新褪去,只剩下煤烟、马粪和洗涤水的味道在街口混杂。
最终,在一座带石柱门廊的白砖大楼前,两人勒马停下。古斯拍拍马脖子,亚瑟皱着眉看了看左右,像头要迈进笼子的美洲狮。
“这鬼地方光闻着就一股有钱味儿。”他小声咕哝。
“管住你的手,摩根先生。”古斯利落翻身落地,拍了拍西装翻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们今天只与墨水瓶搏斗,不劫这里的保险箱。”
亚瑟哼出一声,也跳下马:“我看未必,小子。我干这一行久了,能看出来,有些地方啊,不是你打劫它,就是它打劫你。”
“那也等证件到手……愿文明的审查流程宽待我们。”
古斯握住门把手。
大门一声咔嚓脆响,仿佛机关启动。门内是相当安静的一片空间,与街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堵玻璃墙。地面是打蜡的大理石,墙上悬着几幅油画,连空气都像是比外头冷了好几度。
脚步声在空旷的前厅里回响,仿佛被某种无形规矩不断重复地放大。柜台后头一个戴眼镜的女文员,她甚至没抬头,仿佛早已习惯了门口的风铃声。大厅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商人或医生模样的人,各自抱着文件夹,神情专注又麻木,如同等审判的被告人。
古斯轻咳一声,走向前台。那位文员女士依然没有抬头,只是伸出根手指,指向一本厚重的登记簿。
“姓名、事由、预约人。”
“奥古斯图斯·普莱尔。前来见汉弗莱先生,关于上周提交的产品标签审核。已经支付过加急费。”
一旁的亚瑟扬起眉毛,古斯保持着微笑,看着那文员抬起头,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转。
“啊,是您啊,普莱尔先生。”她的语气突然热络了几分,嘴角甚至挤出个近似笑意的弧度,“您确实有预约过,汉弗莱先生今早特意整理了您的文件。”
他们被带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古斯轻轻敲了敲门。
门扉纹丝不动。
古斯神情一僵。
文员早已旋身离去。亚瑟踱上来,手掌拍了拍门板,又煞有介事地从门板摸到门框,跟打梁牲口骨架似的评估过它的厚度和坚固程度。
“橡木。”他压着声音说,“上好的那种。比教堂的椅子还结实。”
古斯拒绝理会这家伙,重新用力地敲了几下——
——圣丹尼斯市政卫生委员会的办公室,艾伦·汉弗莱才将茶杯移到桌角,门就被推开了。
“进门前要敲门,懂吗?”艾伦头也不抬,声音不快,“这里是市府机关,不是牲口集市。”
“我们敲了,先生。两次。”一个年轻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