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地笼罩在荒野上,像块破旧的黑色绒毯。
远方传来蒸汽机车断断续续的低鸣,铁轨在站台稀疏的灯光下反着幽微冷光,仿佛两条被遗弃在原野上的钢铸脊椎。
古斯带着因克,亚瑟赶着多出的马,一路穿过凉飕飕的夜雾,没多挑拣,径直拐进了先前落脚过的旅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燥热。
但不管怎样,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完:亚瑟有伤——背包补剂让他恢复如初,但血污和尘土依旧像破碎铠甲一样贴在他身上。而新缴的马需要安抚,大功臣因克也值得加餐。
狭窄楼梯吱呀作响。古斯顶着自己的毛巾停在房间门口。才敲一下,那房门就被从里头拽开,一只熟悉的手猛地扣住他的腕,一股大力将他拽入昏暗。
门一关上,世界就像被隔绝在外。粗布落在走廊,谁也没在意。
古斯几乎是被扑在门板上。而他也毫不客气,直接扳过那颗纠缠着皂香的脑袋,手指探进那头尚未干透的发丝。
世界缩成了只有彼此的一小方天地。气息猛烈交缠,起初是蛮横的撕咬,仿佛要用尽每一寸力气确认彼此的存在;渐渐地,又转为舔舐伤口的兽类,藏着一股危险而克制的耐心。
古斯的手顺着那节微微颤抖的脊背一路往下开拓,半是忍耐,半是许诺:“我在,亚瑟。我一直在。”
亚瑟闷哼一声,嘴唇仍然紧紧贴着他,像头终于逮到猎物的饿狼般拒绝松口。可今天,这牛仔消耗得太多。那结实的肩膀松懈了,膝盖也一点点失去支撑。那只手最后撑了一下,终于放弃似的攀向古斯的背。
“……我害怕过。”他低声说,呼吸全乱,整个人也前倾,脸埋进古斯颈窝,声音像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我走了这么久,我不该怕。但今天……该死。我不想就这么结束了。”
“不会的。”古斯安抚地悄声说,“你还活着。我还活着。你看,我们还有点小小的超能力——用你的话说是巫术。它足够让我们一起活下去,活得相当久。”
亚瑟低哼,喘着气,满是枪茧的指头一下下攥紧古斯的衬衫,仿佛抓着悬崖边最后一根救命的藤蔓。
“证明给我看,古斯。”他沉声笑了,是喉头滚出来的声音,带着死里逃生后的亢奋,像把压得太紧的左轮终于走火。“证明我们还活得结结实实的。”
他们一齐跌进房间里唯一的床。
床板发出一声惊恐的长鸣,像是终于明白了它将要承担的任务。
……
第二天,他们起得相当晚。
古斯带着午餐和因克回到房间时,发现窗帘已经拉开大半。亚瑟搬了张桌子守在窗口,手边摊着一张明显新画的地图,步枪和左轮也压在桌上。
“嗯,好重的杀气。”古斯玩笑着,用靴尖拉开椅子,“怎么,摩根先生,打算统治这个路口?”
“少来。”亚瑟低哑地嗤出一声,“我们得在天黑前走。我不确定奥德里斯科那帮杂种知不知道我跑了,但要是他们打算找,肯定会经过平脖子站。”
“你确定?”古斯诧异道,“这可是个火车站,人来人往的。”
“城里人。”男人斜来一眼,“他们一个窝点就在瓦伦丁,警察局边上。我留意了好些日子了。可惜……”
后半句话被他咽下去,古斯也没追问,只把餐食推过去。亚瑟拿起块三明治,因克迅速蹿过去,尾巴在地上啪啪拍着,试图讨些好处。
亚瑟望它一眼,正要顺手分过块烤肉,古斯伸手挡住:“别给它吃咸的。”
“听见了?伙计,他不让。”亚瑟耸耸肩,朝因克无辜地摊摊手。因克跟着期待地转过脑袋。古斯一顿,亚瑟眼疾手快,手指飞快挑出煎蛋。
狗嗷呜一口,飞快吞下,快乐地甩起尾巴。亚瑟继续埋头嚼三明治,脸上写满了“我什么也没干”。
古斯:“……”
古斯绷紧嘴角,想摆出点正经立场,两秒不到,也笑了。
至少此刻的亚瑟状态好,精神也好,比起剧情任务里遭受枪击、感染、高烧着爬马背逃回营地,反正强太多了。
“接下来怎么办?不。等会。”古斯沉吟,“亚瑟,你觉得……那些奥德里斯科,是怎么找到你的?”
亚瑟眉头微微拧起,咀嚼变慢:
“他们早就盯上我了,我猜。想拿我当饵,引出其他人……”
“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出卖了你?”古斯眯起眼,“把你的位置告诉了别人……”
亚瑟没立刻回答。他盯着盘子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推敲每一个可能性。
“听起来有点道理,”他闷声说,“但也说不通。位置是我自己挑的,达奇和迈卡他们知道。可达奇不会这么干。迈卡……迈卡这杂种倒是干得出来。问题是,当时科尔姆就在对面。”
“要真是迈卡干的这事,他没必要让我活着走。杀了我,再干掉达奇,科尔姆会给他戴上该死的勋章。不,这里头有别的事。”
很理智的猜测。冷静,合理,应该就是真相。唯一可惜的是,这不是自己期待的走向。古斯正暗自叹息,却见亚瑟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
“我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亚瑟说,“我要去附近看看——”
“不行。”古斯一口回绝,“他们派人抓你,结果一帮人全没回来。要说警惕,这会儿绝对是最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