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熟悉的一声枪响,却并非来自现实。古斯眼前的世界突然笼上琥珀色泽。时间被拉长,风也变慢。
死神之眼,对游戏玩家,是款作弊式的辅助射击,对亚瑟,也是无数次搏命中磨练出的本能、瞬间扭转战局的绝技。或许正是因此,在他几次控制亚瑟进入这项状态后,这家伙也有所悟,学会了如何自主开启——
又或者说,锦上添花。毕竟,从亚瑟骂他时的内容出发,这家伙进入攻击状态后就是常态死神之眼。游戏技能的加入,不过增加些特效,让死亡来得更有仪式感。
此刻,余晖凝固,风声停滞,溪水泛起的涟漪仿佛永远不会散去,何西阿指间的柴火正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缓慢速度下坠——
【Tab】-武器轮盘。猎弓选中。
男人一把抽出弓。死神之眼状态解除,余晖重新流淌,风声归来,柴火啪嗒一声落进火堆。
“还行。”亚瑟若无其事地说,两手熟练地确认着弓的状态,目光也对着弓弦。“确实管用。”
“听起来很适合你。”何西阿轻描淡写地说。
古斯:【……】
——很好。夺命阅读题一道:已知前情,求“适合”一词在此处的深层含义。并结合何西阿·马修斯的语气及动作细节,试论其言下之意。
古斯默默催促自己从后世信息海洋里泡大的意识运转起来,努力打捞出这句话背后的真意。而亚瑟头也不抬,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抽出几支箭:
“说起来,何西阿,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哦,你知道的,年纪大了,总得多备些药。”何西阿用树枝拨着篝火,同样漫不经心地答。“这方子我自己也用,对小伤口很好。”
“或许你该在这歇着,老伙计。”亚瑟低笑一声,上紧弓弦。“年纪大了,追熊可不容易。”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人,我们的晚餐兔子已经没影啦。”
“……该死。”
亚瑟猛地回头,正见灌木摇曳,几团毛茸茸的影子蹿往溪边阴影。这个距离有些勉强,但也不是全无把握。亚瑟本能地拉开弓——
【等等!】
——砰!
脑海内,古斯的声音和枪响同时响起。世界随之于眼中拉长,像溺水,又像烈酒上头,一切变得陌生又熟悉。仿佛有人点起一轮永不落下的夕阳,让所有景象都浸润在一层粘稠的昏黄暮光里。
都有这种邪门能力了,怎么能看不到近在眼前的东西?但古斯的眼神就跟这混账本身一样混账,亚瑟眼睁睁看着箭尖擦过兔子的耳尖,划出一道无用的轨迹。他想翻个白眼,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摸向腰侧那把双动左轮……
这些日子亚瑟太熟悉这模式了:混账急了。
但这可不是他们独处。后面也不是陌生人。那是几乎看着他长大的何西阿。
“别。”
亚瑟用气声咕哝,然而晚了;很想痛苦地闭上眼,然而不行。就跟这月被邪祟附身以来的无数次那样,诡异的力量钉着他,让他只能傻站着看,自己的手以一种不啻于机械的精准抽出自己的左轮,对往自己一个从未想到的角度——
很对的动作。很好的气势。可惜本质还是个绝望的盲人。
亚瑟冷漠地想着。继而,如他所料,一记沉闷响动,子弹钻进土里,激起一股碎石和尘灰。
甚至不是兔子逃窜的方向。
“用弓或者小口径枪,年轻人。”何西阿在笑。“不然会把肉轰成糊——要是我没记错,你以前就这么干过了。”
“……见鬼。”
亚瑟真心实意地低咒一声。所幸身上的邪祟既没注意到,也还没蠢到家——没追问,没让他去掏望远镜,只是让他的马靴往前。
“还是枪顺手。”亚瑟嘀咕着找补上一句,放松精神,任由邪祟把自己往溪边带。君羊:陆扒嗣㈧⒏捂依碔㈥
此刻,夕阳将沉,最后的金光斜斜地洒在水面上,像打翻一瓶劣质威士忌。踩过零星散落的接骨木浆果,便是几簇开过花的野蔷薇。潺潺水声盖过脚步,也淹没了野兔的动静。意识边缘,古斯跟一阵鬼风似的在身周打了个转,挺懊恼地叹出口气:
【要不然,我们弄条鱼回去?】
“怪不得你非要钓那么多鱼。”亚瑟顿时压声冷笑。“早就打好主意了,是吧?”
【为了养活你,我可是很努力的。】
“闭嘴。兔子在那边——该死,别掏枪!”
【什么叫‘那边’?你就不能说得具体点吗!】
“那棵山胡桃底下——你看的是白蜡树!蠢货!”
【你还不如说这边和那边……啊,我看到了。你该说这棵小树——】
……
靠鹰眼、死神之眼——以及最重要的,亚瑟·摩根本人的亲自提点下,古斯最终成功控制亚瑟打到三只兔子,每一箭都正中要害,干净利落,好歹保住了范德林德帮第一神射手的招牌。
很快,罐头撬开,铁锅架起。咕嘟咕嘟的热气袅袅上升,番茄块随着火力翻滚,浓稠的暗红色汤汁将兔肉浸透,混成一股令人垂涎的浑浊。初临的夜色里,亚瑟的手探进背包,自然而然地薅出一把带绿叶的细长条。
“新鲜牛至?”何西阿略带诧异,“皮尔森那都没有这玩意。”
“路边碰到。”亚瑟面色如常地应着,一把捋下叶片。“好歹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