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的骑行,马蹄扬起的尘土,探路的枪声,血,火,刀锋,枪口的闪光,躯体倒地的闷响……赏金猎人做梦也想不到,范德林德帮会为一个跑腿小弟大开杀戒。
更想不到,区区三人的火力小队——更确切地说,是亚瑟一人——就敢硬趟这死亡陷阱。仿佛这不是一场救援,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狩猎。
峡谷里十余个亡命之徒,营地里十余个赏金猎人,在子弹第一次出膛时,还沉浸在人数优势带来的安全感中。而那轮刺眼的太阳还未西沉,他们便已统统化作枪口下的亡魂。
亚瑟窝在掩体后,神情平静地清点弹药。他的动作熟练而机械,仿佛刚才那场以单恃众的屠杀不过是个寻常差事。温热的枪管还在向外散着死亡的气息,沙尘未曾落定,空气中弥漫着火药、鲜血和被正午骄阳晒化的皮革气味……
以及罕见的沉默。
没有得意洋洋的炫耀,没有失利时的互相辱骂、互相推卸责任,甚至偶尔那些像苍蝇一样烦人的下流口哨声也消失了。自他要求思考的时间起,脑子里的邪祟一直没说话,亚瑟也懒得开口。
肺结核。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盘旋,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雨云。他见过这种病患:风箱似的呼吸,控制不住的剧咳,最后在虚弱中慢慢凋零。但那都是别人的事。他明明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刚刚解决了二十多个目标。他的肺充满力量,他的呼吸有力且平稳。就连被邪祟控制的那一连串狂奔和乱滚,都没让他觉出半分不适。
况且,一个人只跟病患说了会儿话,借了个火,能染上什么病?照这么说来,唐斯站在上风口咳嗽两声,整个瓦伦丁就该关门闭户了。
但那不请自来的混账东西没有动机欺骗他。亚瑟清楚得很。如果只是为了戏弄他,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那个亲吻……
亚瑟脸色阴沉。
“嘿,摩根!”哈维尔粗哑的声音从侧边不远处传来,“等你清完那些子弹,西恩就该变成一具吊尸了!”
“就来!”
亚瑟不耐烦地应了句。他站起身,手握猎刀,正要拔出——突然间,一股熟悉的力量接管了他的手腕。
不是出于他的意愿,但他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刀柄,动作流畅而自然,和他自己来一样利落。猎刀滑回鞘中,他的右手向背后探去,卸下了备用的兰开斯特步枪。
砰。
闷响。世界骤然褪色。铺天盖地的黄昏笼下来,像被稀释的血。滴答、滴答——怀表走动似的声响在耳边清晰回荡。时间在这一瞬近乎凝滞,空气中的尘埃缓慢飘浮,唯有那根吊着西恩的绳索泛着死神般的红光。
砰!
枪响。子弹精准崩断绳索。西恩惊叫一声摔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扑腾。但这蠢货是被倒吊着的,吊绳被打断,脚上还有绳。
到头来还不是得用刀。
……该死的爱显摆的小混蛋。
而西恩·麦奎尔是另一种程度的烦人。
“你知道吗,亚瑟?”西恩在他割绳子的间隙说,“换一个角度看,你长得没那么丑。”*
亚瑟翻了翻眼睛,粗暴地把他拽起来。
“少来。不然我就把你重新吊回去。”
“怎么,甚至不来个拥抱吗?亚瑟!”西恩一获得自由就咧嘴大笑,张开双臂朝他扑来:“来嘛,给你失而复得的兄弟一个温暖的抱抱?——哇哦,等等。老天爷。”*
西恩猛地顿住,满脸惊诧,“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你这头发,你这胡子?我是被吊晕了头还是怎的?亚瑟·摩根,你这要去相亲吗?”
亚瑟拍拍他的肩,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
“你清楚的,西恩。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我们这帮人更重要。我愿意为此杀人,我愿意为此赴死……但现在?我倒真想把你扔在这儿,让你自生自灭。”*
“得了吧,摩根,你说的鬼话我一个词都不信。”西恩仿佛完全没听出威胁似的,转头朝远处大喊,“嘿,哈维尔!查尔斯!这段时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好戏?”
“这位啊?”哈维尔咧嘴一笑,“现在可是亚瑟·普莱尔老爷了。”
“刚订婚的阔佬。”查尔斯平静地补刀。
西恩的眉毛高高挑起,几乎要飞进发际线。亚瑟一阵头疼,干脆把这聒噪的家伙一推。
“把这疯子带回营地。”他没好气地要求,“让他继续嚷嚷着炸点什么。”
“等等,等等!”西恩踉跄两步,又蹦跳着转回来,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我好像嗅到了点有趣的东西。阔佬,订婚,还有这么一身……”
“你找了个……好朋友,是吧,亚瑟?”他压低声音,眼里闪着促狭的光,“你把他迷得团团转了?啊,听兄弟一句劝,这种有钱人最爱面子,你得让他觉得自己是唯一的——”群陆⑧⑷8钯捂㈠⑸6
“够了!”亚瑟粗声打断,“到处都有巡逻的,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我们分头行动——哈维尔,看着这个疯子。查尔斯,你走另一条路。”
“你呢?”哈维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