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头孑然一身,生活艰苦,家里是道破损的木头门,院墙也不高,屋子是土坯房,童伯恕的喊声轻易就能传进去。老人家睡觉轻,年轻小伙子这几声喊叫,果然惊醒了童老头。木门开了,许是半夜被惊醒,老头有一时恍惚,问道:“谁呀?”
“我呀,二大爷,我是童伯恕,童大福的孙子!”
童老头名叫童大喜,这么多年他都要忘了自己的名字,突然听到“童大福”仨字,他望着眼前的孩子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个叫童大福的弟弟。
童老头说:“怎么这么晚来了,快进来吧!”
陆震看着童伯恕被童老头领进去,撇了撇嘴,没想到童老头还真有这么一门亲戚。童伯恕衣着光鲜,想来家境不错,这亲戚既然认了,想必对童老头晚年也是有好处的。
陆震对春素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少了个人,春素走在陆震身边突然多了些不自在,俩人中间隔得距离能横躺个人。
陆震忽然说:“你姑娘家家的,大半夜的往那儿跑,要出点事我这条命可不够赔的!”
“你不能死!”春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到“出事”和“赔命”忽然就心疼起来。
陆震觉得有意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居然在担心他这个终日跟神鬼为伍的人。可若不是她和她那条黑狗,他今晚上恐怕很难说了。
但年少的他还是嘴硬:“谁说我会死啊,可别咒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春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是不放心他,一时冲动就跑出来了。
“下回可别大晚上自己出门了,不安全,记着了?”
“记着了。”
她回答得很乖,但心里却想着若是知道他有危险,她还是会去的。
陆震送春素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马瘸子在房里打呼噜,睡得正香。他悄悄看了看,夜里风凉,把他房里四敞大开的窗户关了关,这才回自己屋睡觉。
没想到当天夜里,陆震就开始发烧,天大亮时已经是昏迷了。
马瘸子给他画符冲水,折腾了大半天才醒,他浑身虚弱无力,马瘸子说他撞邪了!
陆震把半路见到自己爸妈的事跟师父说了,马瘸子听着他的描述,说道:“花袄子黑长辫,你妈的确是这个打扮……这的玩意儿可以啊,还能给你变个妈出来!看来这路得早点收拾干净!”
马瘸子又守了陆震半日,见他没大碍了,才约了村干部,带上村里的壮劳力和施工队上一些阳气旺的人,于第二天中午去敛人骨另葬。
新的墓葬在山上,是提前看了风水挖好的,坑挖得很深,底下铺了黄纸,落了符箓,下葬之后深埋,点香、上供、超度,一番操作从中午直干到了日头往西。
陆震跟师父带着一行二三十人扛着家伙从山上下来,路过村东头的老童家,莫名又想起了那个少年,童伯恕。
他不自觉地朝童老头家半掩的木门里看了几眼,静悄悄的,而此时别人家烟囱里正在冒烟。
可能潜意识里,觉得童老头有门阔亲戚不可思议,又或者觉得叫童伯恕的少年像个梦,那样娇生惯养的少爷偷跑出来,跟着童老头,怕是连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吧?
鬼使神差地,陆震想进去看看。
“臭小子你干嘛去?”
马瘸子喊他时,他一条腿已经迈进了老童家门里。
门忽然开了,童伯恕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出现在了陆震眼前,桃花眼,带着笑。
白日里见到,距离又那么近,冲击力有点大。
陆震又把腿收回了门外。
童伯恕笑着问:“找我吗?”
“陆震回来!”马瘸子的声音同时传来。
陆震看了眼师父,扭头对童伯恕说:“吃饭了吗?没有跟我吃席去!”
村里经历这么场大活,会在打谷场开席,答谢出力的乡亲和工人。
童伯恕的视线越过他,看见不远处众人正扛着锄头铁锹呼呼啦啦过去,当然也看到了马瘸子逐渐逼近的阴沉的脸。
童伯恕笑得招摇:“不去了,你师父过来拎你了!”
话音方落,马瘸子的一只大手已经抓在了陆震后脖领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