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薛玉。
他寡言少语,似乎是只身前来。
眼瞧着?薛玉终于起身,掌起了一把竹伞,长?身鹤立在雪幕之中,似是迈步欲行。沈莫离下意识地攥紧裙摆,将手中的油纸伞悄然塞在桌案下。
她缓步凑上前去,试探着?轻声唤他:“公子。”
薛玉的脚步,轻轻一顿。
他侧眸看过来,一双本该缱绻的桃花眼却?浸满了疏离,长?眸沉冷,嗓音清磁:
“姑娘有何事么?”
迎上他冷冽的目光,沈莫离心尖剧烈地颤抖着?,怯声问他:
“公子……今日雪势太急,我未曾带伞,又没?有认识的人……”
“不知公子可否愿意,许我同行?”
旧影(上)
“此后便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我几乎是处处寻找机会,费尽心?机地接近他……”
“他这样一个?人,处尊位显,性子冷的紧。我几番谋划,费了好大功夫,终于让他对我生出一些好感。但是他对我这微末的情?意,在天堑般的地位差距面前,其实一文不值。”
“所以,我必须要让他再也忘不了我,他此生选择的人,只?能是我。于是,我想到了一个罪恶的方法……”
又?年深秋,凉风凛冽,万物萧瑟。她几近周折,才让薛玉应下同她一起登高。
二人同?行至瑶山之地,身畔再无他人。彼时的薛玉只?当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游行,殊不知,身侧那抹窈窕的倩丽身影,貌若观音,心?如蛇蝎。
在半山腰,他们正欲暂作修整之时,蓦然间,一道血影划破长?空,一群刺客朝二人围涌上来?,白光乍现,杀气弥漫。
那是沈莫离费了好大的心?思,找来?的刺客。
目的正在薛玉。
那次出门游玩,薛玉一时松懈,并未佩剑,因此他能与刺客抗衡的,也只?有袖间暗藏着的一柄护身短刃。
他还要时时刻刻护着沈莫离,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兵刃相?接,很快,薛玉便落了下?风,身负数道伤痕。那帮刺客来?势汹汹,似有不除薛玉不罢休的势头,眼瞧他一个?踉跄身形不稳,挥舞着长?刀便直直地朝他的胸口刺去!
薛玉眉心?一沉,几乎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不曾料到,身后护着的少女竟突然扑上前来?,拦在了刺客面前。
于是,那致命的一击,就这般刺在了沈莫离的胸前。
血花四?溅。
沈莫离痛呼了一声?,旋即身子一软,倒在了薛玉的怀中,猩红的鲜血霎时染透了他的雪衣。
薛玉垂眸望着她的容颜,抱着她的手,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恰逢其时,一路暗随着的薛家护卫继而赶来?,将薛玉同?沈莫离护在身后。那帮刺客见势不妙,踟蹰了须臾,旋即匆匆逃离。
四?野复归阒寂,几乎能听?到凉风吹拂的声?音。
沈莫离同?刺客早有筹划,她受伤虽不轻,却也不足致命,但足以……足以让她这个?人彻底挤进薛玉的心?里。
她伪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泪眼婆娑,颤着指尖抚上薛玉的侧脸,无力道:“薛玉,你以后要好好的……”
“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千万……千万不要忘了我。”
薛玉凝视着沈莫离身上的血,突而喉间哽涩,思绪纷乱。
那天,素来?白玉一般清冷的公子,在人前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慌乱。他抱着沈莫离急奔回府,旋即立马找来?昀江一带最好的医师。
沈莫离为薛玉挡剑一事,薛家其余人随后也自然知晓。薛家世代遵守族训,明德有礼,经此一遭,对沈莫离也生出几分敬佩与信任。
世间仰慕薛玉的女子甚多,风花雪月的把戏,薛家早已见惯。她们或是觊觎薛家权势,或是贪慕薛玉的容颜,但如此用情?至真,甚至不惜自己性命的,薛家却是第?一次见。
经薛家精心?照料,沈莫离无性命之忧,渐渐痊愈。此后,薛家对沈莫离厚待有加,风声?渐渐传开,整个?昀江的世族对沈莫离也不一样了。
他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知晓,薛家的优待,究竟意味着什么。
果不其然——
又?年初夏,草长?莺飞之季,来?自薛家的一纸聘书,就这般送到了沈家。
……
“说来?也是讽刺,原本世族人人嫌弃的商户之女,得?了一纸婚契,站在薛玉身侧,竟也成了天作之合,世人艳羡……”
“世人惯是如此。”宋怀砚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听?她的讲述,宁祈略有些诧然,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管怎样,你们也算是定下?婚约,薛家待你也算是真诚。可你与薛玉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走到如今这般……”
沈莫离轻叹一声?,目光里盈满了水波,犹如一片易碎的琉璃。
她垂下?双眸,哀哀道:“我也曾以为,我和他虽隔着诸般算计,但总也算是走到了一起,此生无虞。可是变数,恰恰发生在定下?婚约的一个?月后……”
当时薛沈两家已定下?婚事,正在劳于准备,就等着婚期之时的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两人便得?以圆满了。
可是就在一个?雨夜,潮气弥漫,雷声?訇然。伴随着嫁衣送过来?的,竟还有一道染血的命令。
——是令沈家一朝陨灭的旨意。
沈莫离这才知晓,为了谋取暴利,父亲令人在酒酿里造了假。原也只?是掺假之事,可其中不知又?出了什么纰漏,那批上佳的桂花酒,竟成了杀人无形的毒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