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批接受互联网和新鲜事物的人,他已来到全国科技最发达的城市三年,却好像变得更加怀旧,不肯触碰新鲜事物,死死守着心里的一块田地。
“那洗洗手吃饭去,”杜宁扬俯下身亲了亲祝贺的额头,“买了你喜欢吃的卤菜和猪脚饭。”
“是说怎么闻到香味了,”他冲她笑笑,起身去浴室洗手。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梦游宇宙的界面,一块山谷前的青青草地,他在这里给吴忧立了一块小墓碑。
上面写着:加贝挚爱,长眠于此。
杜宁扬愣怔地看着这副画面,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他常常对着这里发呆,就像此刻的她一样。
但她又能和已经不在的人置什么气?
“老婆,我洗好了,”祝贺走到客厅里,开始拆塑料打包盒的盖子,“好香啊,还热乎。快来!”
“就来了。”
她摁熄屏幕,转身离开卧室。
反正吴忧也不会再回来。
第40章
◎念旧◎
话虽如此,吴忧却像根刺扎在两个人的心里,被泪水滋润,生根发芽,而杜宁扬又不是藏得住事的性格,整个晚饭的兴致不高,和刚到家时比起来低沉许多。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拨拉着凉菜里的海带丝,把上面的芝麻和辣椒粒拨到一边,但又不夹起来,也不吃。
祝贺也有自己的烦心事,两人相顾无言,互不打扰,低着头了了吃完了这顿饭。
索然无味。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已经走到十点。
杜宁扬起身,正打算把塑料盒和袋子收起来,丢去垃圾桶。祝贺说:“我来吧,你先去洗澡。”
她就收回手,去阳台收了浴巾和衣服,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哗哗的水声传来,祝贺把垃圾袋系好放到门口,走回电脑前。
他这才发现页面停留在梦游宇宙,电子墓碑的画面被放大,上面的字迹一眼便明。
她比他后离开卧室,应该是看到了,所以心里不痛快,哎。
祝贺重重地叹了口气,想扇自己,但他确实忘不了吴忧,也忘怀不了那一段畅快、蒸蒸日上的好日子。
和同一批出社会的人比起来,他和杜宁扬的日子过得也不可谓不好,但和他与吴忧在一起的时候比起来,则逊色太多太多。
他们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例如平衡收入、房租、水电和存款;要面对的现实也更多,例如为了谋生要为讨厌的人和事笑脸相迎。
汇入深城无止尽的人潮,成为茫茫人海中最平凡的尘埃,他们各自心里对这个世界存着怨气,而非从前臆想着的蓬勃期许。
和淮城的工资物价比起来,他们算是拿着不错的薪资,但与深城日益攀升的高昂房价比起来,却如沧海一粟,可以预料地永远无法企及。
伸手找父母要钱?他们都不是这样的性格。
回到淮城去过舒坦日子?现在就回去,丢不起这个人。
未来和希望被日复一日的日子一点点磨掉。他们都清楚,痛苦地选择漠视,假装看不到。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杜宁扬用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来,见祝贺坐在床前,吓了一跳。
“坐这也不开个灯,想要吓死谁,”她的疲惫和怒气被热水冲刷了一些,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滴,纤细的小腿绕开祝贺,去找干发帽。
祝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杜宁扬坐过来,另一只手拿起干发帽,扬了扬,“在这,来,我给你擦。”
和与他人交往过的人在一起,就会有这点不好,总是吃一些莫名的陈年的醋,她狐疑地坐在他的腿上,想着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对吴忧?
杜宁扬迟疑地看了祝贺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脆弱。
祝贺温柔而熟练地展开干发帽,把她海藻一般浓密的黑发包裹住,然后把毛巾底部向上轻轻地卷,扣上扣子,顺势又揽上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起起伏伏,他说:“老婆,对不起。我会尽快忘记她,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
“我不想谈这个。”
她使了很大力气,想把他往外推。
人都没了,谈这些做什么?再说了,他们不是正常分手,没有闹得你死我活,在柔情蜜意之中,猛然被迫分开,随后天人永隔。
这是说忘就能忘的么?鬼才信。
她不相信他,说实话,她也不希望他忘掉她。如果祝贺忘记了吴忧,那她为他着迷的一种特质也会消失。
她喜欢的一直是那个真诚而坦荡的祝贺。有时她看他就好像在照镜子,一个敢爱敢恨的自己,爱上另一个敢爱敢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