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走廊里疯的那一天,你回教室偷看我,被我发现了,”闻序言之凿凿,“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其实有点喜欢我?”
“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杜宁扬猛摇头,矢口否认,“你想太多,我可没偷看你。”
脸却红了,连带着耳根子。
她想起来了,在那个午后,她在想他会去很远的地方,大概再也不会再见面了,想着想着,竟萌生失落。
她也想起来,好像有心电感应一般,他抬起头,目光“叮”地一下碰上她的目光,吓得她赶快抬头,假装在看电风扇。
闻序心态很好,“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长大了也会喜欢我。”
“你还要脸吗?我喜欢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杜宁扬拧拧眉,从他手里夺过塑料袋,打算出门去街口的垃圾桶扔掉,“起开起开起开。”
“你害羞了,”闻序的语气很肯定,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丢垃圾。”
三个好朋友以前干什么都要一起,去垃圾桶扔一坨纸巾也要一起去。
“靠,扔个垃圾而已,不用你陪——”
她跟逃命似地,趿拉个棉拖鞋就往外奔。该死,或许是心跳出问题了,老鹿快撞到嗓子眼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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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多巴胺,让人处于无比亢奋的状态。闻序接下来的大半天都是颠儿的,在心里打腹稿,要和爹妈提要求。
——他要追求梦想,就算是一时冲动下的稀奇古怪的梦想也好,不切实际的梦想也罢,哪怕他明天脑子忽然一热就换一个梦想。
但他需要他们无条件的理解和支持,他们口口声声说爱他,声称作任何决定都为了他好。那么,他们怎么会又怎么能够不支持他真心喜欢的事情,真心想做的事情?
他在那一瞬间,非常想要得到一瞬间的支持,真心实意的支持,不要假意和哄骗。
是的,他们的家庭在短短半天里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像人工湖波澜不惊的水面,那个吵闹的年轻女人甚至不如一颗石子儿,没又激起一丝波澜。
闻品言和韩玲穿着昂贵的衣裳,体面地昂着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客气地互道早午安,掐着点儿吃过精致的餐点,依旧用着刻着每人名字的筷子,仿佛无事发生过。
客厅里已经换上了印度手工织的地毯,里面镶着一圈又一圈的金色丝线,比原先白色狐狸毛的地毯更贵,更气派。
他放学了,怀揣着激昂的心思回到家中,渴望着一瞬间的支持。
但他们连一瞬间的支持都不施舍给他。
“不行,”还没等他说完两句,连“特效化妆”是什么都没说出口,韩玲就打断他的话,“成天瞎想。”
“这不是瞎想……我是真想干这个,”闻序罕见地反驳起来,“您至少听我说完,了解了解‘特效化妆’是个什么意思。”
“没必要去了解,听这几个字就不靠谱,”她的语气里满是不屑一顾,“化妆?甭管化什么妆,我韩玲的儿子去给人家化妆,这不是笑话么。”
闻序转向闻品言,试图得到他的支持……不知怎么地,他忽然奢求他开恩,帮他说上两句话,比如“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之类的话。
可他没有。
闻品言只是冷漠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把着报纸,把脸蒙在后头。从闻序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得见他维护得极好的乌黑茂密短发发顶,抹着光溜溜的发胶,却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
闻序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失望,还有一丝一丝,逐渐汇聚起来越来越多的愤怒。他本来就没想要真的去学,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有家业,有要维护和传承的体面。
他只想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态度。
闻序刚出生的时候叫闻续,继续的续,因为他是为了续上闻先的命才出生的。他那过于优秀的哥哥在他出生之前得了白血病,但他还没有等到他的降生,就只留下无尽的追忆。
听说他既帅气又开朗,十来岁就能独自外出谈生意和收账。他离开了,把压力和担子留给了从未谋面的闻序。
“闻先小时候是没有你这么好的条件,他也不会提这些无理的要求,”韩玲忽然提起了他,“他知道父母为了家庭付出多少,在外面多辛苦多努力,从不会给我们添乱。”
难道闻先在世的时候,闻品言就不出轨,韩玲就不盛气凌人,他们就是无比和睦,从内到外都和睦的一家人么?
难道降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他就没有哭喊和表达的权利,战战兢兢地度过一天一天,以不添乱为目的地活着么。
闻序有些错愕,问道:“这一切是我带来的吗?……我们一切的不幸,虚假的幸福,都是我带来的吗?因为我是闻序,因为你是韩玲,所以我就不配拥有喜欢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