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医药箱回来的时候,文铮忽然想到时扬曾经评价过她心软。
在她回国进公司的那一年,时扬临别时劝她以后别对人手软心软,商场上更是该下狠手下狠手,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
她倒是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之人,后来管理文氏也是手段强硬。
可今晚,她有点觉得时扬说的是对的,她没法对一个看起来惨兮兮的人下狠手。
文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了医药箱。
卡扣打开的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的突兀,也好像在夏亦燃的心上猛的一敲击。
他呆愣愣的看着文铮,眼神里渐渐有一些不敢置信的神采。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铮从那个白色金属工具箱里依次拿出了纱布、棉签、碘伏、生理盐水。
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渐渐的像溪水潺潺一样,出现一些仿佛活水流动的喜悦。
文铮情绪已经平静下来,静下心来,这才有空认真打量一下夏亦燃。
往日漂亮的一张脸已经惨不忍睹。
他的右半张脸是清晰的红色的巴掌印,左半边脸红彤彤一片,已经肿了起来。
脸颊上有几道渗出血丝的血痕,应该是她戴的戒指刮出来的。
嘴唇破了个口,嘴角渗出些血迹,整张脸上也就一双眼睛还能看。
身上被网球拍打的痕迹大部分被衣裤遮住了,只有胳膊上,因为捋起了袖子,露出几道红色的印记,已经肿了起来,有的边缘口发紫,微微渗血,看起来也有些吓人。
打他的时候理智全失,当时气得恨不能打死他。
静下心来再看他这惨兮兮的样子,依旧觉得他挨这顿打一点不亏。
文铮冷笑一声,“你倒是挺抗揍。”
手里已经取出根棉签,沾了生理盐水,伸过来给他清理脸上的伤口。
蘸满生理盐水的棉签,触碰到滚烫发热的伤口,瞬间带来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清凉和微微的刺痛。
夏亦燃忍不住“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文铮语调微微扬起,随后凉凉道,“疼也得忍着。”
夏亦燃垂下眼眸,睫毛轻颤,看着在他脸上轻轻滑动的棉签,又抬起眼看着文铮低着头,专心给他清理伤口的样子,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眼尾都上扬起来。
扯着嘴角干裂的伤口,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笑道:“不疼的,姐姐,我很抗揍的。”
文铮听了这话,扯着嘴角敷衍地笑了一下。
忽然脑海中又闪过用网球拍抽打他时,他躺在床上抱头不吭声的样子,熟练的仿佛挨过许多次打,知道如何应对才能最大程度减少伤害似的。
她一时心头有些复杂,又抬眼看了一眼夏亦燃咧着嘴角,满足的笑,不知他是真可怜还是装可怜。
又觉得对他太心软,故意的手下加大了力气,擦过他的伤口。
夏亦燃表情丝毫不变,愣是像刚才挨打一样,一声都没吭。
文铮低头,又换了碘伏给他消毒,这次也不折腾他了,正常的,轻轻地擦过肿起来,出血的伤口。
看着文铮为他专心的擦药,夏亦燃忽然觉得,这顿打挨的也太值了。
是他做错事在先,他该打,当网球拍一下一下抽在他身上的时候,虽然疼,他却莫名有了一丝安心。
他一时糊涂冲动,但好在没有给她造成什么伤害。
而文铮打了他,竟然还给他擦药!
她给他处理脸上的伤口时,手上的香气就萦绕在鼻尖,他身体上的伤痛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似的。
夏亦燃觉得自己飘飘然,仿佛又在做梦似的,或者说这一整晚都像是自己的一个梦。
那他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
对身处绝境的人,一颗糖,都会给他无限的希望。
夏亦燃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又有了可以接近文铮的希望,他注视着文铮给他处理胳膊上伤痕的侧颜,想起来今晚来要告诉她的那个消息。
“姐姐,我的设计作品拿奖了,以后,我可以去你的公司工作吗?”
文铮头也没抬,说,“有可能,如果你继续保持这个水平的话。”
这不是一个确切的承诺,可只要她给一点儿希望,他总会有一天能做到。
夏亦燃笑了起来,扯动脸上的伤口,有点儿疼,可根本阻挡不住他上扬的嘴角。
忽然想起文铮打他的时候说的话,笑容又慢慢凝固,低下头,犹豫片刻,他不想让文铮误会他。
他低声道:“姐姐,我以前被送领养人送回来,不是因为我不服管教。”
顿了下,才从嗓子里艰难挤出句话:“姐姐,他。。。。。。不是好人。”
文铮涂药的手顿了下,抬头略显惊诧的看了夏亦燃一眼,见他低着头,垂着眼,抬起头看她时,神色有些犹豫,但目光又恳切。
文铮垂下眼,继续给他擦药,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