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善下棋,还望陛下指点一二。”陈贵妃随意地抛下另一颗白子,刚才来不够明朗的棋局几步之间胜负已定,“其实,陛下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对不对?”
“不,不是打算,朕只是觉得有趣,想看看朕与锦禾的孩子到底可以做到何种地步。”北麟帝说着便搅乱了棋盘,光滑圆润的黑白玉棋子交织在一起,印在北麟帝的眼眸之中,他站起身来,走到对面牵起陈贵妃的手,“不谈那个臭小子,对了,忻儿这两日好些了?”
“陛下请放心,忻儿没事,那日他确实被吓得不轻,好在沉月是个稳重的,知礼数识大体,明明自己撞在山石上已经疼得快说不出话了,还能安慰忻儿。”北麟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他确实对于沉月有所偏见,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会那么喜欢他,不惜愿意为他离开京城,但现在看来,他当时是错了,“最好,他这一胎是个男孩。”
“陛下说笑了,那是淮王的孩子,陛下的孙儿,即使沉月生的是个女儿,或者像他一样是个哥儿,您也会一视同仁的疼爱的,不是吗?”两人肩并肩一同往严忻那屋走,刚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严忻抱怨的声音,“我不写了!还有这么多!以前三哥三嫂在的时候,他们还能帮我写一点,现在都靠我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一支还沾着墨汁的笔就从里面飞了出来,直接甩在他们的脚边,那墨水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渗进了地板的缝隙,陈贵妃身边的宫女立刻跪下身子将笔拾起,北麟帝和陈贵妃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严忻带着谄媚地笑容一点点挪动到门前,“父皇,母亲,忻儿知道错了……”
“认错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不错,不过其他方面,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北麟帝接过宫女手中的笔,将它还到严忻的手中,“原来以前晋王和晋王妃都在偷偷地帮你做功课,难怪你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朕明白了,难怪他们搬出宫的时候你那么伤心,原来不是兄弟情深,是没了帮忙的人。”
严忻摇了摇头,使劲地摇晃着北麟帝的胳膊,不时地向一旁的陈贵妃投去求助的目光,“没有,忻儿是真的舍不得三哥和三嫂,而且……而且以前他们只是会帮我讲一讲看不懂的内容,让我理解的更透彻而已,不会真的模仿我的笔迹,帮我完成功课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北麟帝拿起他的功课,一边看着上面乱遭遭的涂鸦一边数落起他的毛病,“要不是于承风不愿意再胜任太傅一职,朕一定会命他好好管教你,只要你能学到你二嫂的一半,朕就很高兴了。”
“还好他不当了……”严忻小声地嘀咕起来,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对方的本事,之前于承风作为三哥的太傅,有一次,他偷偷摸摸去找三哥玩,被对方抓了个正着,不仅当面被考了一番功课,还因为功课不佳被他直接命人送去了母亲那里,害的他被训斥,“他最严苛了……幸好二嫂不像他……”
傍晚,薛苓回到家,和往常一样把药箱放在椅子上,身后就传来自己父亲暴怒的声音,“逆子,跪下!”
“父亲,我怎么了?”薛苓不明所以,但薛太医很快就冲到了他的面前,他按照父亲的话照做,双膝跪地,等待着他的审判,“逆子……”他的右手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头,放弃似的收回了手,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颓废,“淮王是不是让你帮忙做了些什么……”
薛苓没有出声,双手握紧了自己的膝盖,薛太医冷哼一声,伸出手指了指薛苓的额头,“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以前嫌弃你是哥儿,怨我不喜欢你,不给你机会,不错,是我小看了你,你现在倒是厉害,淮王、晋王、五殿下,皇上成年的三个皇子面前,你都混的如鱼得水,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们三方相争,头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你!”
“父亲,我跟他们没有……”
“上次在秦家发生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你一个清白人家的哥儿,跑去那种烟花之地多久了?有没有被认识的人看到?要是被认出来,我们薛家的脸往哪里放?他们那种人难道没有钱去请专门的大夫,需要你上门倒贴?”
薛苓听到他的话,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失望,他知道父亲一向看不起哥儿,更不要提那些流落烟花的可怜人,若是一早让他知道了,不知道家里要徒增多少事端,所以,他谁也没说。
“你老实跟我说,淮王的侧妃到底生的什么病?”薛太医进一步向前,将薛苓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逼迫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你知道这场联姻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淮王的侧妃出了任何的问题,你猜,皇上会让谁来给元昭一个交代?是淮王吗?不,那是先皇后和他的亲生儿子,是王妃吗?自然也不是,他是王爷的夫郎,他的肚子里怀着皇家的血脉,那么你觉得,剩下的人里面谁会被推出来?”
薛苓的心开始狂跳不止,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相信严深他们会处理好一切,况且,他和父亲并不亲近,比起他,父亲更喜欢母亲生的其他几个孩子,自己甚至从小就没有贴身的丫鬟或是小厮,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单独聊过天,没想到头一遭就是这样的场面,恐怕是因为伊莱斯病重的消息传到了太医院,淮王选了自己来为侧妃医治,他怕自己医术不佳,会害的全家陪葬,所以才过来兴师问罪。
想到这里,薛苓挺直了腰板,朝着薛太医摇了摇头,现在的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病因……还没有查清,我想我会更努力……”
“够了!”薛太医背过身去,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终于,他长叹一声,决定不再追问下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搞不定,你可以来找我,我……我一定会尽力去帮你……苓儿你长大了,你母亲说得对,你我疏远至此,都是我的错……”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薛苓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尘土,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第76章刺客
今日晚膳后,严深和于沉月去了东院,美其名曰看望侧妃的病情,实则是继续商议计划,伊莱斯此时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不止是薛苓的药令人反胃,肚子里的孩子也让他变得毫无食欲,整个人看上去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一圈。
“你看上去气色很差。”于沉月坐在他的对面,要不是知道对方是因为药物所致而造成的假象,他真的会为伊莱斯现在的样子感到担忧,“真的不打算等到我的孩子出生?”
“不了,喜事撞丧事,你们这里不是说不吉利吗?”伊莱斯从床头柜上的碟子里拿起三四颗果干,一口气全放进嘴里,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就算我们是假的,但日后说起来终归是不太好,我阿父曾经有个侧妃,他在我出生后不久就病死了,在大家都该照顾我的时候,我的爹爹和阿父还要忙他的后事……算了,还是不要了,我早点离开比较合适。”
说完,他鼓着嘴缩回了被子里,严深和于沉月相视一笑,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递到对方的面前,“你倒是懂得多,不过我和月儿都不在乎,你不必为了我们过多考虑,尝尝这个,是不是和你在元昭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阳糖?你们从哪里得来的?”伊莱斯打开油纸包,从中挑出一颗放在嘴里,一股熟悉的酸味涌上舌尖,是北麟这里任何果干都代替不了的,“就是这个味道,酸中带甜,我从小吃到大的。”
“喜欢就好,是宫里送来的,这糖是元昭特产,我们想着你一定喜欢,便都拿来给你了。”于沉月咽了咽口水,他这段时间戒糖,看对方吃的这么津津有味,他仿佛嘴里也感觉到了那股子酸味,“听说这阳糖是用你们那里独有的一种酸果制成,你们进宫的时候带了不少,德西索还将此糖的食谱留在了御膳房,想来也是为了缓解你的思乡之情,要是我也能吃上两块就好了……”
“没事儿,等以后我回了元昭,再买些果子寄给你,让王爷带去御膳房。”即便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于沉月还是对他表示了感谢,伊莱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将目光转向于沉月已经圆滚的小腹,笑着朝他伸出手,“王妃,听说小家伙五个月后就会动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最近他闹得厉害。”说着,于沉月被严深扶到伊莱斯的面前,将对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以后你的孩子也会如此,说不定比我的还要闹腾。”
“小家伙现在就够不省心的。”伊莱斯想起这段日子的苦,忍不住说道,“等我回元昭见到他,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再告诉他,我为了我们的孩子有多努力。”
夜色朦胧,一轮明月高高地悬在枝头,金珠点燃了屋内的烛火,再将一杯刚倒好的热水端到于沉月的面前,“公子,小心烫。”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于沉月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让严深去书房帮他找书,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金珠慢慢地退了出去,将门虚掩着,留了一条小缝。
不对劲。
于沉月没缘由地觉得心慌,他伸手想捧起茶杯,却不小心抖了一下将杯子摔在了地上,陶瓷迸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尖锐的碎片混杂着滚烫的热水飞溅到了他的衣摆和手背上,他用右手的拇指漫不经心的擦去左手虎口下方开始往外渗血的细小伤口,一抬头,严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想必是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没事吧?”他只浅浅瞥了一眼地上弥漫开的水渍,就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于沉月的身上,对方正准备将手藏在身后,不曾想却被他一眼看穿,“手伤着了?”
“没事,划了一下。”于沉月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严深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帮他分担了一些身体上的重量,将人扶上了床,“抱歉,我现在笨手笨脚的。”
“谁都有失手的时候,只要人没事就好,这点东西算什么。”看着对方手上的伤口,严深立刻让金珠进来收拾,顺便从抽屉里拿出药膏,因为于沉月有孕在身,一些成效快的药不能使用,他们屋子里便只留下了一些普通的,“还是擦点药吧。”
于沉月盯着眼前稀松平常的药膏,心中的不安竟觉得再次加剧,严深将涂上药膏的手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驱走了伤口带来的疼痛,“睡吧,不然明日某人肯定还要赖床。”
“阿深……”他出言叫住了严深,一番思索后将刚拿来的书放回到他的怀中,“你拿错了,不是下册,是上册。”
“上册?我难道听错了?”他免不了有些迟疑,于沉月撒娇似的让他再去一趟,没办法他只能捏了两下对方的脸颊,重新站起身来,现在孩子月份大了,开始出现顶胃的情况,于沉月的胃口变小,有时候吃两口就饱,好不容易有些圆润的脸,就这样一点点地再次消了下去,“等我,我很快回来。”
见人离开,于沉月将手伸进床垫之下,在床板中有一个暗格,那里面藏着一把匕首,是严深给他用来防身用的,可他现在身子笨拙,才刚抓住暗格里的东西,一道寒光就闪过他的面庞,耳边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想活命的话就乖乖把手拿出来。”
听着对方蹩脚的口音,于沉月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他听话地伸出手,没有拿出匕首和对方硬碰硬,反而冷静地问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眼前的刺客穿着一袭黑衣,脸部用面具遮挡,看不出对方的真容,他将手里的长剑往于沉月的脖子上靠近了两分,目光凶狠地凝视着他,“侧妃在哪里?”
“果然,你是来找伊莱斯的。”于沉月坐在床边,神色如常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想,你应该就是他口中那个……念念不忘的情人……”
刺客的手颤了两下,不知是被他识破了身份,还是因为话中的那句念念不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伊莱斯他在哪里?”
“伊莱斯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选择了联姻,你现在这样会打乱他的计划。”严深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只见他推门而入,没有喊人,没有叫嚷,一个人走到了于沉月的身边,“本王已经遣走了院子里的人,让金珠独自去叫伊莱斯过来,王妃现在怀着身孕,你若真的需要人质,本王来换他。”
“阿深……”于沉月看着严深挡在他的面前,用食指和无名指夹住剑身,将剑锋指向了自己,“别对我的夫郎和孩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