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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
萧沉璧走后不久,医工便来了。
这回来的是一个年纪更大些的胡医。
并且这里的人都不再刻意避李修白耳目,当着他面便称其为“副使”。
李修白心下了然,萧沉璧必是交代了什么。
这位副使医术果然老道,所开之药亦显珍贵。
李修白自无推拒之理,温言道谢。
交谈中,他得知这副使名唤安壬。
和康苏勒不同,安壬对他毫无敌意,还劝道:“你好好养着吧,郡主天人之姿,能做她的面首是你的福气,要知道在魏博有多少见过她美貌的男儿想要自荐枕席都不得,譬如,咱们这位康院使。”
安壬讥笑:“康院使恋慕郡主,可惜郡主如今恨透了他,宁死不肯屈就,反倒挑中了你。他焉能不视你为眼中钉?不过嘛,按你们唐人的话说,此人外强中干,纵有万般嫉恨,他也绝不敢违逆都知大人之命。日后他若寻衅,你只当犬吠,不必理会。若他行事太过火,你只管告知于我,我自会去敲打他。”
李修白听罢又拱手道谢。
这副使颇为受用,吩咐人去抓药后,便也离去。
西厢房终于彻底归于寂静。
李修白扶着凭几缓缓坐下,掩口低咳了几声。病根未除,今日又与萧沉璧交锋良久,他早已心力交瘁。
倚在凭几上略略调息,他这才有精力细想今日之事。
经由钟声发现此处是魏博进奏院,紧接着识破买主是萧沉璧后,纵然他自诩冷静自持,那一刻亦是方寸微乱。
毕竟,他和萧沉璧交手数次,早已不死不休,何况,那场将他打入尘埃的燕山雪崩幕后黑手极可能也是此女。
知晓她身份的一刹,李修白的确动了杀心。
然则,当听到萧沉璧与康苏勒密议,欲借裴柳内斗扳倒庆、岐二王时,他又改了主意。
纵是死敌,他们当前的目标却诡异的一致——他也想借助裴柳内斗扳倒二王。
如今,他沦为奴籍,被困进奏院,暂时无法逃出去,大业也就此停滞。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借力打力,用一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
其一,先借魏博之势,助萧沉璧搅乱长安,剪除二王,扫清和他竞争储位的障碍。
其二,借势之时,再谋脱身之法。若一切顺遂,待出去之日,他便是圣人唯一可托付江山的人选,到时,大位唾手可得,大仇也可得报。
其三,萧沉璧此刻自身难保,待他出去后反手除掉她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或可挥师北上,一举收复河朔,削平藩镇,重振大唐。
如此想来,此番阴差阳错身陷魏博进奏院,倒未必全是祸。
善加利用,反能借魏博这股东风,大大增添他问鼎帝位的胜算。
正是这番利害权衡之下,李修白在认出萧沉璧的那一刻果断收敛杀机,反而做出一副恭顺姿态,甘为她所用。
萧沉璧纵然阴险狡猾且与他交手数次,可从未见过他的样貌,果然应允。
一切颇为顺利。
接下来,他只需继续博取萧沉璧信任,便可借助她的手操控长安局势。
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萧沉璧梳着妇人发髻,显然是已嫁入长安。
既为人妇,她为何还要豢养面首,还必须要在两月内有孕?
从萧沉璧和康苏勒的对峙来看,她并不是甘愿做此事,而是被其叔父所逼。
她的叔父是故意要羞辱于她?
然则即便是羞辱,也不需诞育子嗣。
难道,是她嫁的夫君不能人道?
李修白指尖轻扣着桌案,陷入沉思。
昏迷一月,又被困在这深深庭院之中,很多事他暂时没法得知,也没法猜透。
但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
萧沉璧的夫君头上这顶绿头巾是戴定了。
想到这里他哑然失笑。
也不知是哪位世家郎君摊上了这事。
着实,是有些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