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位先生醒来不过半日,竟已洞察秋毫,将周遭情势尽握掌中。
他愈发佩服起这人的冷静聪慧,郑重一拜:“那文长便一切仰仗先生了。”
——
两刻钟后
康苏勒正带着萧沉璧往西厢房去,忽然,杂役神色仓皇地奔来,向他附耳低语。
听得禀报,康苏勒眉头紧皱:“两个都死了?”
杂役惶恐:“回院使,那书生素日便桀骜不驯,上午捶门闹了好一通要走,无奈之下,小人才将他单独关押,至于另一个,副使曾命小人好好看管,小人遂把他一起挪过去了。谁知,这书生是个气性大的,我瞧地上有碎瓷片,他脖上又有血痕,恐怕是他自尽未遂,又烧炭自杀。总之,等我们送饭去时,两人已浑身红涨,早没了气息。”
康苏勒本就处于两难之地,闻得二人死讯,心底反倒隐隐一松,遂挥袖道:“死了便拖出去丢到乱葬岗吧,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二人虽压低了声音交谈,奈何萧沉璧耳力过人,半听半猜已将情由揣摩出七八分,质问道:“院使便是这么办事的?我还没过目,人便先死了两个?”
康苏勒道:“郡主息怒,不过两个贱奴,死便死了,卑职还替您另寻了八个,您请随我来。”
萧沉璧额角青筋跳动。
八个,真把她当配种的牲畜了。
——
厢房的廊庑下,午后日光徐徐穿透菱格花窗,投下斑驳的影。
萧沉璧立于窗后,同康苏勒一起隔窗相看。
为免泄露身份,八名奴隶皆以布蒙眼,鱼贯行过萧沉璧面前。高矮参差,黑白各异,其中几人连报个姓氏都期期艾艾,遑论宋玉之才。
萧沉璧眉峰紧蹙,不耐道:“带下去。”
康苏勒佯作不解:“郡主竟是一个也瞧不上?”
萧沉璧冷眼睨他:“院使不妨自己瞧瞧,这几人哪个与院使当初答应我的相符?”
副使在一旁皱眉,康苏勒又解释道:“原有两人十分符合,其中一位更是天人之姿,立于郡主身侧亦不遑多让。奈何……二人中了炭毒,已然毙命。事已至此,只得委屈郡主在余下人中择选。若郡主实在嫌恶这些贱奴,或可……”
“可什么?”
萧沉璧看穿他龌龊的心思,不就是想自荐枕席吗?
她浑身恶寒,故意曲解:“康院使的意思是可以不必再挑了?若是如此,我便走了。”
康苏勒一连两次被当众拂了面子,心生不悦,打定主意要惩治一番看不清自己处境的萧沉璧,于是道:“郡主留步!都知的意思您必须在两月之内身怀有孕,所以,郡主今日必须挑一个男子同房,否则,远在魏博的老节帅夫人和少主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康苏勒不愧是她的心腹,最知道用什么方法能拿捏她。
萧沉璧目光死死盯着他,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康苏勒则一脸势在必得,下贱的奴隶和他这个相伴多年的竹马,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萧沉璧会屈服的。
这将是他第一次征服她,虽还未真正得手,但压制的快感已经无与伦比。
难怪萧沉璧这么贪恋权势……
可他却猜错了。
只见萧沉璧面无惧色,甚至笑了:“好啊,既如此,那劳烦院使大人将方才那八个奴隶再叫回来,我再仔细瞧一瞧,说不定有看漏眼的呢。”
康苏勒万万没想到萧沉璧竟宁愿和最下贱的奴隶苟合,也不愿委身于他!
方才臆想的快意瞬间化为齑粉,取而代之的是比前两次更大的羞辱。
廊下侍立的牙兵个个屏息垂首,噤若寒蝉。
康苏勒怒极反笑:“好!好!郡主既有此雅兴,卑职岂敢不成全?来人!将那些奴隶悉数带回,供郡主仔细挑选!”
牙兵战战兢兢,疾步趋往西厢。
庭院霎时死寂,唯余搬运尸首的厮役脚步声。
那书生已经运出去了,此时搬的乃是李修白的“尸身”。
萧沉璧一点眼神都不愿分给身边的人,甚至看搬运死尸都比看他要入神。
然而,当看向那草席时,她忽然被一截垂下来如玉骨般的手吸引住了。
再往上,则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纵是萧沉璧这般眼光奇高的人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看来康苏勒所言非虚,倒真寻了个上品。
啧,若这人还活着便好了。
她既不那么排斥,也能顺便膈应康苏勒。
可惜,可惜……
萧沉璧眼神正要挪开的时候,突然,杂役绊了一跤跌倒在地,那被草席裹住的人也被扔了出去。
康苏勒正无处撒火,厉声斥骂:“蠢材!如何当的差!”
两个杂役慌忙跪地,叩首如捣蒜。
康苏勒怒意未消,责罚道:“拖下去,各杖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