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小娘子前半句有失偏颇,后半句倒还是挺贴切的,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一切也大体如这两人所言,幽州叛乱确有她一分力,她也的确是想亲手狙杀长平王以泄愤。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遇上雪崩一起被埋了。
她也很无辜啊……
醒来时,一片死寂。萧沉璧扒开雪层,只发现了一具披着狐裘的冻僵女尸,正是那位叶氏女。
她果断扒下叶氏的狐裘裹在自己身上,走出几步后,良心未泯,又折返用雪给这个苦命女做了一个坟,免得她曝尸荒野。
再之后,她裹着披风艰难地往外走,走了三天三夜,饥寒交迫,手足皲裂,没走出燕山,反倒撞上了一大批长安来的神策军,径直晕倒在这群人面前。
彼时,她神智昏瞀,然残念未绝,灵机一动假借了叶氏女的身份。
也许是苍天有眼,因为披着叶氏女的衣服,竟暂时蒙混了过去,为了养伤,她也顺势留在了神策军军营。
唯一的纰漏是——她本想等养好腿伤后偷溜走,不料腿伤反复,高热不退,昏昧之际人竟被神策军抬回了长安,送进了长平王府里医治。
这真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幸好萧沉璧一向能屈能伸,前一刻还恨不得李修白去死,后一刻又能声泪俱下地为李修白哭丧。
哭得那叫一个惨,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哭着哭着她顺便把旁观来的叶氏女与长平王的故事渲染得更感人了些,什么替她枉死的父母收敛尸骨,下令斩杀她那些仇家,甚至替她挡了冷箭啦……
总之,因为她装得太像,现在全长安都传遍她和李修白那些感天动地的事迹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流言三人成虎,传到了圣人耳朵里,竟变成她伤心欲绝,数度寻死了!
圣人也颇有成人之美之心,恩准她殉葬。
……着实演过了头。
骑虎难下,萧沉璧谎称自己有了李修白的遗腹子这才逃过一劫。
至于怎么造出有孕的滑脉,她则是套用了父亲小妾假孕的阴招——
用臂钏勒紧手臂寸口脉上游,血流便会变得急促,脉象也会变成滑脉。
但这种方法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萧沉璧琢磨着得尽早脱身才是,于是这几日暗中联络魏博在长安的进奏院,准备来个金蝉脱壳。
算算时间,进奏院的人也该来吊唁了。
——
正想着,魏博进奏院的名刺递进来了。
两家有宿怨,晾了来人一会儿后,老王妃依旧称病未见,但命典事娘子引客入了灵堂。
只是,这来人着实出乎萧沉璧意料。
服紫佩金,高鼻深目,并不是从前萧沉璧指派的那位进奏官,而是她在魏博时的心腹——康苏勒。
康是粟特大姓,多年前粟特灭国,昭武九姓流散,一部分王族北徙河朔,康苏勒的父亲就是之一,还凭骁勇善战成了她父亲麾下的一员镇将。
至于康苏勒本人,自幼与萧沉璧相识相知。
萧沉璧掌权后,康苏勒也成了她的心腹——兼未婚夫。
毕竟,她若外嫁,必失权柄,招赘入幕方为上策。可她压根无心情爱,遍观河朔子弟,更没有入得了眼的,康苏勒同她青梅竹马,勉强算合适。
只是还没下聘,她便出了事。
萧沉璧凭借从前的默契掩袖清咳,示意康苏勒进行下一步。
康苏勒会意,焚香奠酒后将视线移到萧沉璧身上,道:“这位便是叶夫人吧,夫人面白如纸,咳带痰音,恐是寒邪入腑。某副使精于岐黄,若不嫌冒犯,可替夫人诊治一番。”
典事娘子立时截话:“夫人玉体自有尚药局供奉调理,不劳尊使。”
萧沉璧见势不好,又扶着头假装不适,娇喘微微,云鬓斜坠。
“夫人!”典事娘子眼见她快晕倒,赶紧让进奏院的人替萧沉璧诊治。
稍后,萧沉璧又以胸痹气短为由屏退左右。
青烟缭绕的灵幡后,她总算和魏博的人接上了头。
——
康苏勒叉手深揖:“郡主流落长安数日,玉体可还安康?”
萧沉璧一改哀容,快步将他扶起:“你我之间哪里还用这般虚礼。我一切安好,不过,你何故来此?”
康苏勒上下打量萧沉璧:“郡主当日坠崖可曾伤及筋骨?冰雪埋身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