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光有了个孙女,玉雪可爱天资聪颖,最喜欢拉着爷爷讲从前的故事。
孙女在他怀里笑着,说爷爷又要讲飞行员的故事。
那一个个鲜活滚烫的日子,他讲起来就没完。
茅草土墙和空袭警报被他下意识忽略,只是反复讲着一些零碎的记忆。
周思危下海经商后,全家搬离了原先的大院。
八十岁的周北光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大半辈子的房间,拄着拐杖缓缓上了车。
这一年,紫荆花飘落到珠江河畔。
他戴着老花镜,贴着电视看了又看,孙女连忙把他按回沙发上,叮嘱他吃下降压药。
周夫人在客厅滑倒后,一躺就是半年。
最后的日子里,周北光陪着她,讲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穿着病号服的周夫人坐在阳光下,脸色薄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只是淡淡听着。
她已经神经受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临别之时,氧气管和各种仪器都已经拔掉,周夫人拉着周北光的手,回光返照般睁眼说了话。
「我知道你有个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人。」
「但还是谢谢你,北光。」
太平间大门关闭的那一刻,周北光才意识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有一个人。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他的脑中,已经渐渐没有了那人的影子?
何子清也已去世。
周北光在疗养院里和她道别后,听到她嘱托自己年幼的孙女,每年扫墓时记得带上山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已经完全不记得:
山茶到底是一座城,一个人,还是一种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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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除夕夜。
周家的子孙辈赶回老家,陪着长辈过年。
夜间,城里下了好大的雪。
没有人发现周北光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他是那样的苍老,独自一人拄着拐杖,坐到了小区楼下的台阶上。
外面满地银白,他不知为什么,总想着要出来走走。
身上的旧伤从骨头缝里开始发疼,小区里的人尚在沉睡。
只有他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望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出神。
这场景,他应该是在那里见过。
一定是某一年,有一场大雪,他在雪地里见过什么人。
就在这时,远处的莹黄路灯下走出一个人影。
周北光眯起眼,想要看清到底是谁。
那个人影渐渐走近,
是留着齐肩短发的少女。
她穿着熟悉的制服,胳膊夹着一顶头盔,踩着皮靴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