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落得很低,立政殿各房屋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东北风一阵接一阵,像是要把仅剩的一点阳光温暖也吹走。
眼看就要到宫门落匙的时候,坐在廊下的众宰相免不了都现出一点急躁。
他们上午时没见到姬安和上官钧,中午又听到军队调动的消息,聚在一处商量了下,还是决定来立政殿探探信。
结果一等就等到现在。
终于,又见着过来的人影,还是三人。众宰相呼拉一下全站起身。
打头的是郑永,众人皆知的天子心腹大宦官。跟在后方的是尚药奉御,和上官钧的心腹总管黄义。
三人走到众宰相面前,却是奉御先上前道:“诸位相公无需担忧,圣上只是偶感风寒,好好休息几日便可痊愈。只是这几日不可劳累,不可见风,实是不方便召见诸位。”
中书令将信将疑:“圣上无大碍是最好,可怎么连大司马也不愿见见我们。”
黄义走上前,将手中两封信分别交给枢密院的两人,一边说:“大司马感念圣上先前的救命之恩,决定亲自照顾圣上。”
左仆射终于忍不住,直接问道:“调动的军队大司马有没有提?粮草补给我们总得有个数。”
黄义:“大司马说,都写在信中。”
郑永接话道:“宫门马上要下匙,诸位相公还是赶紧回家吧。冬夜寒冻,宫中值房可比不得家里舒服。”
下完逐客令,他便带着奉御和黄义离开。
中书令叹口气,看看天色,对众人道:“看来圣上和大司马是铁了心不见我们。先走吧,别真出不了宫了,路上看看信。”
众人无法,只得一同离开立政殿,一边往宫门走,一边围在枢密院两人周围,等着他们看信。
枢密副使手中的信短些,他很快看完,对众人道:“大司马说,有人报瑞鹿山有猛虎和熊吃人,就点了兵去捕杀。只去三四日,无需调粮草补给。”
庞侍中一愣:“瑞鹿山有猛虎和熊吃人?这如何就要调军了,不是该让启阳府招募猎户?”
枢密副使:“大司马的意思是,顺便练练兵,免得那些兵总不动,骨头都软了。”
这时,刘叔圭也看完了信,接道:“圣上已下令,明日起奏疏会送到政事堂,比照当初大司马养病之时,紧急的事由我们先处理。不紧急的,过几日圣上恢复了会再处理。”
众人相互看看,人人心下都忍不住觉得怪异——为什么天子病了,大司马也不出面理政,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不过,至少知道了军队调动的去处。只是京城外不远的瑞鹿山,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郑永和黄义回到主屋中,尚药奉御被安排到偏屋休息。
屋内朱顺、徐小七、洪大福、关忠、何万利、汤开泰、河清、海晏、时和、岁丰都在,姬安和上官钧一个内侍小厮都没有带。
朱顺见两人回来,忙问:“如何?”
郑永一叹:“姑且都走了。圣上说只三四日,希望能顺利。”
众内侍小厮都跟着叹气。
“圣上和大司马东西带得那么少,还不带人伺候,也不知道这几日能不能吃好休息好。”
“幸好昨日熬了一大罐肉酱,不然圣上怕是肉都吃不上。”
“不过行军路上都有庄子,去庄子买些肉蛋还是可以的吧。”
“我担心圣上和大司马晚上能不能睡暖和,炭都没带多少啊。”
“老天保佑!圣上和大司马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
被内侍小厮们担心着的姬安和上官钧,今晚这一顿的确吃得极简单。
仓促之间带不了太多东西,姬安只让羽林卫搬了昨天熬的肉酱,和一罐腌菜,以及叫膳房紧急煮出来的一筐茶叶蛋。
于是晚饭就是淋了肉酱的米饭,配热过的茶叶蛋和腌菜。
姬安自己无所谓,不过对上官钧就有些愧疚。上官钧那样的天之骄子,说不定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简陋的一餐。
他一边拌着饭,一边开口道:“要不,让人到周围庄子买几只鸡鸭,今晚杀好冻着,明日给大司马加菜。”
上官钧看他一眼:“陛下没带厨子,光有鸡鸭有何用。”
姬安一想也是,心虚地笑笑。
上官钧淡淡道:“陛下早些回宫,才是紧要。一两日简单餐食,我也不是吃不了。姬含思可还在瑞鹿山中?”
姬安现在已经破罐破摔地放弃遮掩了,瞥一眼姬含思的定位,回道:“在山中,但愿明日还一直在。山里马跑不开,要是姬含思被带出山,追都不好追。”
上官钧:“那山不高,不管是翻山还是绕路,一日都足够。按理来说,江润既然掳走了姬含思,应该直接带他回西北。可他既然一整日都未动,说不定是江润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姬安心道——那还真得感谢一下他的目的,要是直接返回西北,上官钧绝不可能让自己去追。现在又没有实时通讯技术,发兵去追只要一追岔,或者江润察觉了找个地躲几天,10000国运就铁定没了。
两人吃过饭,招羽林卫端来热水洗漱一下,就可以休息了。明天一大早拔营,晚上既无事,自然得早点睡。
为了行军方便,姬安没让人带榻,现在就先铺上草料,再加上厚垫子铺出两张“床”。
姬安很久没有这么早睡了,而且野外也比不得屋里温暖,他裹着被子翻了几次身,都没什么睡意。
突然就听黑暗中传来上官钧的声音:“陛下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