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晦一直是半垂着头回话,此时连眼也半闭上,遮住眼中的光:“她们都听命于上官太后,老奴只是识得人,并不熟悉。”
姬安直接问:“元秀秀你可知道。她今年十九,是宫女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尚服局下的司饰。”
王晦忍不住暗道一声“来了”,上回郑永和他说过之后,他就想着姬安总会要问到,此时原原本本地回禀:“元司饰有些特殊,她不是采选进宫,而是上官太后直接带进宫来,在身边养到了十一二岁。”
这一听就是内里有事,姬安端起水:“详细说说。”
王晦却是先小心地打探:“陛下曾在大司马府住过,可曾看出大司马身边有些不同……”
姬安诧异地问:“你是指大司马府中没婢女?他和我说过批命的事。”
王晦安心了些,续道:“那是先帝还是太子、即将登基之时,大司马才四岁。有一回先帝和上官太后带着大司马出街,遇到有人卖女。太后见那女孩可爱又可怜,便买了下来,那女孩就是一岁的元秀秀。
“回到东宫之后,便有一高人登门,说观东宫上空之气,宫内必有异人。再之后,便是给大司马批了那样的命。那高人还看到了元秀秀,随口说了句她有国母之相。”
姬安明白过来:“所以,上官太后将她养在身边,是给大司马准备的。”
王晦不敢说是,只道:“先帝并不相信那些话,至于上官太后,老奴便不清楚了。却没想到,大司马当时小小年纪,却对那说法记得很牢,一直不近女色。
“后来太后见大司马如此坚定,这才改让尚宫带着元秀秀,待她再长几岁,就在宫中做了女官。元秀秀虽然年纪小,但有过跟着太后那一层,又有尚宫照拂,人也长得漂亮,因此宫中基本都认为……”
他没把话说完,隐去了最后。
但姬安能听得明白——宫里头都默认元秀秀以后肯定能“出头”,真想当国母皇后有困难,可当个嫔妃还不成问题。
姬安听着却有些犯难——元秀秀当初是被卖的,就算自己放她出宫,她也没处可去。
不过,对着王晦,他当然没有显露出来,只点点头,起身道:“差不多到午膳时候,先这样吧。”
王晦连忙跟着起身。
姬安走出门,先遣一名卫士去思贤殿,告知上官钧自己要去蹭顿午饭。之后他让王晦自去忙,自己也没上马,就慢慢走着。
和王晦分开一段路,姬安看四下没旁人,就问身边的洪大福和关忠:“你们以前……就是跟着我在皇子宫的时候,能见着家人不?多久一回,在哪里见。”
洪大福不解地和关忠对视一眼,回道:“奴隔三月能见一回家人,就在宫里有一处专门的地方。奴的家人算着日子过来,奴就能去见上一见。”
关忠则是说:“奴的家人没来寻过。”
姬安又问:“做杂役的那些内侍和宫女们呢,你们知道吗?”
关忠:“做杂役的好像是不能见的,至少也得进到某一宫某一殿才行。”
洪大福:“奴好像曾听说,元德殿的宫女一年能见上一回。不过多数宫女好像都是不能,进了宫就再见不到。”
姬安缓缓点下头。
现在多数宫女都在西宫,伺候先帝的嫔妃。还有一部分是六局二十四司里的,再有一部分是不隶属各殿各司的杂役。
上回后宫改造招人手,都是从杂役当中招。姬安问过郑永,宦官们报名还是比较积极,宫女当中积极性高的就不多,哪怕月银能比杂役多不少。
这样看来,宫女攒钱的渴望没有宦官那么强烈,毕竟宫里包吃包住,又没处买东西。
想到这里,姬安再问:“那些杂役内侍既见不到家人,怎么感觉报名做事攒银子还挺积极,宫女们就报得少。宫里有使银子的地方吗?”
洪大福和关忠再次对视一眼。
关忠压低了声音说:“陛下有所不知,宫里使银子的地方可多着。杂役也是可以调动的,想往哪儿去,自然得花钱各处打点。”
洪大福跟着小声道:“宫女能调的地方少,毕竟陛下现在还没妃子。就算以后有妃子,也会采选年轻的宫女。”
姬安也就明白了——现在的人平均寿命不长,尤其干苦活的。做杂役那些宫女,估计大多也都认了命。
他不由得在心中轻轻叹口气。
*
姬安来到思贤殿,见上官钧坐在院子中晒着太阳看书。
看到姬安下马,上官钧跟着起了身:“陛下可要现在摆膳。”
姬安早上早饭没吃完,又在后宫遛了一大圈,这时已经感觉肚子空了,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道:“摆吧,我饿了。”
时和、岁丰端来水壶与水盆,伺候姬安净面洗手。
姬安用着他们准备的澡豆,禁不住怀念起立政殿里的肥皂。
饭菜一样样端上来,内侍和小厮们再退出去。
姬安肚子空着,端起碗先吃了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