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大理寺的几人围聚在谢庭钰日常办公的隔间里讨论案情。
当大伙灵思停滞之际,已是“严司直”的严飞凝余光瞥见谢庭钰的长案一侧搁着一只素陶细颈瓶,瓶里插放着山椒与薄荷。
鲜绿油亮、高低错落,格外野趣。
严飞凝想着不如换个角度让大家放松地聊一下,说不定又能寻出些什么新线索,便问谢庭钰:“寻常插瓶皆是各色鲜花,抑或松柏竹兰之物,你这放的怎么是山椒和薄荷?”
陆佑丰抢话道:“他哪儿会这种巧思。肯定是惊雨的意思。”
谢庭钰嘴角含笑地“嗯”了一声。“她说大理寺太闷,需要一点山野之气流动呼吸。山椒和薄荷就刚刚好。取下果叶放进嘴里嚼能提神,碾碎洒在汤食里能提鲜。”
他说着取下一些山椒果与薄荷叶,一一分给在座的几位。
着实提神,穿透身心的清凉与辛辣一扫先前的疲闷。
这时,有人突然想起来遗漏了一个进城卖蔬果的老农,通往案发现场的路是老农的必经之路,说不定看到或听到了什么线索。
众人分工四散行动起来。
在面馆盯守的陆佑丰从布袋里掏出两根山椒小枝条,略微得意地递给一旁的严飞凝看。
严飞凝见了笑道:“你也不怕庭钰生气?”
陆佑丰:“怕什么。咱们忙了一个下午,这会儿都饿了,正好用这山椒下肚。”
陆佑丰扬手叫来面馆老板,给二人各上一碗汤面,又借来一个石臼,将数颗山椒扔进去捣碎。
热腾腾的汤面上来,山椒碎倒进去,用木筷搅动汤面与之混合,再夹起面条嗦起来——鲜香热辣,美味十足。
话都没空说,二人能分心盯守四周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一碗汤面吃完,暮色更浓。
二人像寻常客人一般,饱饭过后开始喝茶闲聊。
严飞凝正好寻到机会问他棠惊雨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佑丰沉吟片刻后,说:“惊雨是一个……看上去很冷的人。但稍微接触一下,就很容易让人喜欢上她。”
严飞凝听了直皱眉:“这是什么形容?听上去好矛盾的评价。”
陆佑丰笑。“嗐,她这人就是这般奇妙。改明儿你见了就懂了。”
严飞凝更好奇了。
“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陆佑丰又说起来,“当她出现时,庭钰会变得很恶心。你忍耐一下。”
“啊?你确定是‘恶心’吗?”
“太确定了。”
“怎么个‘恶心’法?”严飞凝满头雾水。
“难以言喻。哪怕是身为大理寺中人,也会很想报官。”陆佑丰露出不愿回忆的表情。
严飞凝当下是好奇得抓心挠肝,若不是近日在查要案,她真想当晚就去拜访谢府。
今日忙至亥正左右回到严府。
她的贴身婢女秋鸿连忙提灯迎她。
严飞凝跳下马车,问:“爹爹呢?”
秋鸿:“柳大人办了一个酒宴,老爷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估计,又得睡在人家府上了。”
“罢了。”严飞凝笑道,“随他去罢。”
严公虽然忠义,却是个疏懒之人,上回西辽讲和一事,将他那把老骨头折腾来折腾去,如今平安回京,是日日与交好的同僚把酒言欢,似乎要将往日逝去的欢乐通通补上。
至于女儿的婚事,有了上一回的经历,严公这回也不着急,全凭女儿自己做主。
严飞凝嗜爱读书,无论今日有多忙,睡前必要读上几页书才能安心。
秋鸿给小姐送来一碗羊乳羹。
严飞凝又展开谢庭钰的那篇请愿书,如今再看,仍觉得是织锦回文,满纸珠玑,将她心中渴望为民请命的暗思描述得淋漓尽致。
秋鸿见小姐吃着羊乳羹都不忘眉目含笑地瞧那篇文章,一边替小姐收拾床褥,一边问:“小姐,你在大理寺任职两个多月了,那位谢大人,跟你之前想象的形象一样吗?”
严飞凝将双腿搭在禅椅上,说:“唔……比我想象中的更好。”
秋鸿:“噢!那你们之间的感情进展如何?”
严飞凝:“哎——大理寺这般忙,哪来的什么感情进展。不过,彼此之间的同僚之情倒是愈加深厚。”
秋鸿:“啊——我这边可是打听到京中倾心谢大人的小姐可不少呢,若不是他当年为了向皇上证明,自己无意加入朝廷争斗的势力之中,特地请了一道婚旨明志,这会儿只怕都已经娶妻有了两个孩子了。”
严飞凝:“我们一家因何前往西辽,你忘了?婚事固然重要,但此刻在大理寺站稳脚跟更重要。我可不想又来一个什么公子,把我们——”
秋鸿:“呸呸呸——小姐别胡说!”
严飞凝低声笑,搁下吃完的瓷碗,收好请愿书,又取了一本《山中杂事录》来看,翻了两页,抬头看向窗台前的插瓶梨花,问秋鸿:“秋鸿,你说什么样的人,会想到往花瓶里插放山椒和薄荷?”
秋鸿惊讶地“啊”了一声,沉吟片刻后,说:“小姐……你是说真的吗?山椒和薄荷,也能拿来插瓶吗?”
严飞凝:“能。是庭钰的爱妾棠惊雨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