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盆清水端进来。
一盆盆血水端出去。
谢庭钰周身是伤,脸色灰败,如同刚咽气不久的尸体,死寂沉沉地躺在炕床上。
接着屋外端进三座高过一人的杏黄色团花纹行障,牢牢遮住炕床周围的视野,只留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进出。
贾文萱要追进去,被姜子良拦在外面,她只好又退了回去。
棠惊雨站在明暗交接的帘幔处,怔怔地看着发生在面前的一切。
她骤然摔下帘幔,转过身去面对昏沉沉的黑暗。
她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事情,虚幻得就像一场水墨墨痕沾水后团团洇开的噩梦。
可是身后起伏的喧闹太真切,四处弥漫的不安气息太浓重。
教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谢庭钰身受重伤,而且好像快死了。
明明下午的怨怼还没有解决,到了半夜,他就要死了?
凭什么?为什么?他是不是故意的?
荒唐。荒谬。荒诞。
她无法接受,也无法承受。
眼眶酸涩肿胀,流不出一滴泪。
恐惧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溢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刺骨的冷意从背脊蔓延至周身的每一处。
任凭薄纱帘幔后方喧嚣多么汹涌,她都不要回头,也不要靠近。
她坐回炕床,用暖被裹紧自己。
她在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
如果谢庭钰真的死了,那她在这个满是天潢贵胄的行宫里要怎么办?
隔间纷乱之际,贾夫人前来厢房,哭喊着将贾文萱带了回去。
回到院落,贾夫人立即屏退所有下人,脸上的泪水都来不及擦,悄声问贾文萱:“萱萱,你看见掳走你的人是谁了吗?”
“援兵赶到时,就着火把上的光,我看见了,那人……是贾年丰。”
“他被活抓了?”
“看着像死了。我没办法确定,因为前来的禁军立刻将我拉开了。谢庭钰就倒在他的旁边。”
“他们交谈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太害怕了。娘,我不知道……”
贾夫人将桑桃叫进来,让她照顾好小姐,接着吩咐现在能调动的暗卫,去探查谢庭钰和贾年丰的情况如何。
此事并非简单的贾氏族人之间的纷争。
贾年丰不仅跟怀阳的铁矿矿场有关,还跟当年的军饷贪污案有关,至于他身上是否还牵扯着别的什么要案线索,还有待勘察。
因此天未亮,谢庭钰就被护送回府,期间能接触他的,都是由姜子良亲自挑选安排的人,其余人等一律不得接近。
谢庭钰回府后,替他治伤的人就由王留青接手。
岱泽楼里里外外都被围得密不透风。
外人无法探知谢庭钰到底情况如何,是死是活。
回府当天,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安排杀手要刺杀谢庭钰。
如今谢府一律谢绝探访。
贾文萱在府外闹得再厉害,也没能进去。
回到贾府后,贾文萱抱着贾夫人啜泣:“娘,谢庭钰是为了救我才会伤得这么重。如果他能挺过去,让我嫁给他,好吗?”
“那怎么行?这也太便宜他了。”
“娘!如果不是他,你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呸呸呸。不许胡说。”
“娘——”
贾文萱流着泪恳求娘亲。
贾夫人沉思片刻,说:“他若真能挺过去,娘就为你说说情。”
见母亲松口,贾文萱顿时破涕为笑,跳起来就往屋外跑,边说:“我现在就去佛堂,求菩萨保护谢庭钰。”
贾文萱走远后,一个黑衣人从暗处走出来。
“夫人。大爷跟二爷正在赶回来,后日就能回到府上。”
“嗯。”贾夫人稍稍放宽了心,“谢府那边——”
“我们的人摸不进去。不过这左少卿平日里树敌不少,这才两天,已经有三批不同的刺客前去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