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指尖猛地收紧,凤凰花的汁液顺着指缝渗出殷红痕迹。
老西炎王望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轻叹一声在石凳上落座,袍角扫落几片残花,
“当年你母亲出征前,曾在这棵树下跪了整夜。她攥着染血的兵符问我,‘父王,若守山河需舍弃至亲,这天下要来何用?’”
冰晶凤凰图腾突然在腕间灼痛,小夭猛地抚上心口。
记忆中母亲出征时骑在马背上的回眸与瑲玹猩红的眼神重叠,五神山的晨雾里,阿念捧着破碎的玉镯泣不成声的模样刺痛眼眶。
“我只是不想再让悲剧重演。”
小夭的声音带着冰裂般的脆弱,
“就像当年父亲为了辰荣的基业,娘亲为了西炎的百姓,两人不得不在杀场上刀剑相向。”
老西炎王浑浊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盯着小夭额间若隐若现的血色凤纹,仿佛看到了几百年前那个跪在桃树下的女儿——同样倔强的眼神,同样浸着血泪的质问,却不知这尘封的秘辛,她是如何知晓。
"你从何处听来这些?"
老西炎王苍老的声音裹着颤意,几片将落未落的凤凰花突然凝滞在空中。宫墙深处传来玄甲军换岗的梆子声,却惊不破此刻令人窒息的寂静。
小夭腕间的冰晶凤凰图腾忽明忽暗,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跪坐在老人脚边,拾起他掉落的凤凰花瓣,轻轻放在那双布满沟壑的掌心,
"我去过百黎,在玉竹楼里,找到了母亲留下的手记。"
小夭的声音像潺潺溪水,
"她写着若有一日我与赤宸刀剑相向,定是这天地负了我们。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却还是选择守护各自的国家和子民。"
风突然温柔起来,卷起小夭散落的丝。老西炎王看着少女澄澈的眼眸,恍惚间与记忆里女儿稚嫩的脸庞重合。
那天青阳死了,阿珩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攥着他的衣角问,
"父王,战争为什么一定要有人牺牲?"
小夭垂眸凝视着掌心逐渐干涸的凤凰花汁液,忽又抬眼望向老西炎王,睫毛上凝着层薄薄的水雾,
"在赤水河畔,我见到了母亲。"
老西炎王的身躯剧烈震颤,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石凳边缘,出细微的吱呀声。
宫墙上方盘旋的玄鸟突然出凄厉长鸣,惊得栖在凤凰树上的夜枭扑棱棱展翅,几片焦黑的羽毛坠入暮色。
"她被体内的太阳之力灼烧得体无完肤。"
小夭声音颤,将冰凉的手背贴在滚烫的脸颊上,
"娘亲在那里等了我四百年,还好,有爹爹化作的桃林一直陪着她…"
老西炎王喉头滚动,枯槁的嘴唇翕动却不出声音。记忆里阿珩大婚那日,她穿着素白的嫁衣独自站在朝云殿前,任由凤冠霞帔压弯脊梁。
此刻他忽然想起阿珩最后一封家书里的字迹,
"父王,若有来世,我愿做个寻常女子,守着灶台烟火,不再是背负天下的王女。"
"娘亲说,她从不后悔护佑西炎。"
小夭抓起西炎王的手,冰晶凤凰图腾正透过肌肤传递着沁骨寒意,
"但她更希望我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她说当年在凤凰花树下问您的话,其实是在问——为什么不能既有山河无恙,又有亲人在侧?"
老西炎王苍老的手掌抚上小夭的顶,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
他想起西陵珩出征前夜,悄悄往他茶盏里放了安神香——就像此刻小夭将温热的灵力渡入他血脉,驱散那些陈年旧疾带来的疼痛。
"你母亲总说,真心不该是战场上的箭。"
老人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几分释然,
"如今看来,她的女儿比她更勇敢。"
说完,老西炎王又颤抖着从袖中掏出枚褪色的香囊,干枯的凤凰花瓣簌簌落在小夭掌心。
那是西陵珩出征前塞给他的,如今布料早已磨得薄如蝉翼,却仍固执地守着当年的药香。
“阿珩总说我这老骨头怕冷。”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却不知最寒的,是看着至亲之人走向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