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清荆棘刺入身体里是什么感觉了。我只记得,那个夜晚无比漫长寒冷,我像是在万年永固的极夜冰川上奔跑,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被无尽的恐惧吞噬。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听不到后面追击的声音了,但我依然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哭号,只能在无声的流泪中继续逃离。
直到某种金石相击的铮鸣突然刺破死寂,仿佛有谁在这黑暗尽头敲碎了千年不化的冰川。
我全身抖了一下,摔了一个踉跄。
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
因为这一摔把我憋着的那股劲儿摔散了,我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
在我的恐惧之中,第一缕晨光刺破了云层。
淡金色的光刃劈开瘴雾,我抬手遮挡的瞬间,指缝间流淌的光瀑里浮现出巍峨的轮廓。在我眼前,一座玄色岩石在晨曦中层层剥落,露出内里莹白如玉的人身蛇尾像。
我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形容祂。
祂发冠上垂落的璎珞正在苏醒的晨风里轻颤,手中抱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蛋,每一片尾鳞都折射出虹彩。朝阳为祂的衣袂镀上金边时,我看见所有的荆棘都变成了鲜花。
我颤抖着匍匐在地,喉间溢出困兽般的呜咽。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祂垂下了那月光织就的眼睫。
等我睁眼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花丛中,身上毫发无损,旁边是那座神像。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祂。
神像眨了眨眼。
祂的嘴分明没有动,可我却清晰听到了一个似男似女似老似少的空灵声音:“你怎么不说话?”
因为我被吓懵了。
天老爷,让我碰到活的邪神了。
和祂那些或邪魅狂狷或恐怖阴暗或蛊惑众生的传说一点都不同,邪神是个话痨,我怀疑是因为没人跟祂说话,把祂憋成这样的。
在祂把我那乏善可陈的十二年人生翻来覆去地问了几十遍后,我被祂收留在了祂的神庙里。
说是祂的神庙,但这里已经非常破败了,我不得不花大力气去打扫。
但这座神庙太大了,比我原先那个领主的领地都大,我还没打扫完一半就饿昏了。
再睁眼,我看到了祂担心的模样。
“你怎么了?我明明把你治好了呀。”
“我只是饿了。能给我一些吃的吗?”
话音刚落,我顿时浑身紧绷。
太放肆了。我反应过来。
祂是妖族的神——毋庸置疑,那条蛇尾就是证明。我居然敢对妖族,甚至是神明如此呼来喝去?
祂之前的态度过于随意了,甚至让我忘记了尊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邪神蛊惑众生的手段吗?
我惶恐不安地低下了头,止不住地打颤。
但祂并没有生气。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了祂满是犹疑的声音:“‘饿了’是什么意思?还有‘吃的’又是什么?”
我懵了,抬头和祂大眼瞪小眼。
之后我发现祂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祂居然不用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