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舒对着门后探出头的白竹道:“白竹跟上,照顾夫人。”
白竹忙不迭跟上:“是。”
此去长延山路远迢迢,行至日末堪堪过半。向北人稀,落脚之处也有限。
段怀舒展开舆图:“再过二里地有一家官驿,今夜先歇于此。”
江和尘掀开轿莲,四下望了望,多林成森之地,夜间荡起雾气,视野变得狭隘,再加上树冠高而繁茂,冷白的月光都无法穿透。行驶的马车四角立着烛台,上头笼着琉璃盏,白竹提着烛灯尽力辨别方向。二里路不长,只是穿过这片密林恐是要废不少劲。
白竹迷失了方向,停在空处,委屈道:“少主,迷路了。”
段怀舒和江和尘下了车轿,空气中的雾气无声无息弥漫,像两只无形的手,缓慢彼此靠近,最后紧紧握在一起。
有些吸不上气。
段怀舒拿起轿边的琉璃烛盏,江和尘也随手拾过一柄。三人排成一条线,跨了两步便被雾气纳入怀中。
段怀舒回首,递上自己的衣袖:“和尘,牵着我,雾大,别走散了。”
江和尘也如法炮制,将自己的衣袖递给白竹。
其实他们也并未走远,段怀舒下马车的目的便是查看沿路做的记号。每每走一段路,他便会弹出朱砂嵌入树中。
入林前他看过路线,只要找到标记树,便能明确方向。
然,树未找到,耳边遽然想起刺耳的声响。
如破损漏风的唢呐发出呕哑嘲哳之音,一旁还伴着似人似兽的声响。穿透力极强,在眼不能视的前提下,听觉敏锐得恼人,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灌入脑中,刺激得江和尘生了一身鸡皮疙瘩。
登时,心烦意乱、心乱如麻之际,一只手搭在了江和尘肩上。
江和尘:“……”
第26章
“救命!”
浓雾中,一道声音先于江和尘发出,让江和尘的惊呼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他僵着脖颈,倏然侧首,只见一位朴素的中年男子,浓眉厚唇,慈眉善目,身着麻布粗衣,背着竹编小背篓,静静地看着江和尘。
段怀舒眸中一厉,迅疾出手,长指扣住他腕间命门,向后一折。
此举带来的疼痛可谓非常,男子霎时间惨白了脸,如此他竟咬着唇不出声,抖着另一只手伸到唇前。
这是让他们噤声?
江和尘还惊魂未定,他拉了拉段怀舒的衣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用眼神交流。
‘方才浓雾中求救的声音,不对劲。’
段怀舒向后瞧了眼,白重的雾无孔不入地占据着每一寸空气,也将每个人晕出了飘渺虚影。
‘怎么说?’
眼前的雾飘来散去,时浓时淡,江和尘凑上前:‘很耳熟。’
像是印证江和尘的话,下一秒呼救声再次响起,含糊中带着撕心裂肺:“嫂嫂,大哥救命啊!!!”
江和尘与段怀舒对上了眼。
那傻子来了!
段怀舒将男子丢给白竹,正欲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秒微凉的指尖钻入掌心。
江和尘见他顿住,忙不迭使眼色:‘走啊,快救人。’
中年男子见两人扎进雾中,迷了身影,压低着声音喊道:“千万别出声啊!”
薛应应是被塞了口布,虽不能言语,但挣扎哼喊的声音倒也是撕心裂肺。
他们正听声辨别着方位,兀然,方才消停了一阵的‘演奏声’又响了起来。
段怀舒刹那间停住步子,江和尘不解望向他。
‘怎么了?’
‘他们来了。’
耳边的奏曲声愈来愈近,段怀舒耳尖敏锐地动了动,狐狸眼微微眯起,满含戒备。他拉着江和尘无声地向后撤了撤。
江和尘不明白他感知到了什么,只能跟着段怀舒动作。
遽然,段怀舒没留给他一丝反应时间,将他扯向怀中。江和尘下意识想惊呼,脑海中骤然想起那男子所言,努力压下喉间欲破土而出的声音,然段怀舒比他更快,沾了潮气的掌心严丝合缝地捂住了他的唇,斩断了他的声音。
在跌进段怀舒怀中的前一秒,是利器贴着耳际划破空气的尖鸣声。
也就是在下一秒,有一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或许,不该称之为人?
他皮肤皴黑,鼻梁高隆,连着向下的鼻尖通了一个圆形的铁环。那铁环同手一般大,将鼻尖向下拉拽,甚至盖过了嘴唇。侧脸涂着彩汁汇成繁琐的花纹,仔细看去其中似乎刻了小字,密密麻麻,似乎形成了八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