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快到五点半的时候,薛里昂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办公楼下,驾驶座旁边的车门打开,薛锐从里面走出来。
他一个人来的,穿着铁灰色的西装,树影斑驳落在他白色衬衣,他抬头看了一眼,惯常的图景有了焦点,对面教学楼玻璃窗上映着的晚霞黯然失色。
薛里昂记得见过他们班一个女生发的动态,好像说,中学的时候看见的晚霞是最灿烂最难忘的。薛里昂本来还挺相信的,现在看来是假的。
有些人,只要站在那里,就好看得让人记不起来看晚霞。
这是薛里昂第一次被成功请家长,然后他看着薛锐全程几乎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老师那边的赔偿我会负责”,第二句“舆情公关会有专门人员和学校对接解决”,其他的就是教导主任激情演讲输出。
最后两人一块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上车。”薛锐说。
薛里昂迟疑了一下,然后乖乖坐进副驾驶。
第11章
一路上,薛里昂频频用余光看薛锐,希望能从薛锐脸上看出点什么。当然,他更希望薛锐能直接跟他说点什么。
薛里昂也不太理解自己的这种心虚是因为薛锐是“家长”还是别的什么。但是薛锐不说话,他还真的挺难受的。年轻人总是比较容易沉不住气,在他们等过三个绿灯都没能过去的晚高峰里,薛里昂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你,不问点什么?”
“问什么?”薛锐低头看了一眼中控台显示的时间,还是没给薛里昂眼神。
薛里昂观察一下薛锐的神情,叹口气,找了一个他觉得最严重的控诉来反驳,说:“他是自愿的。”
薛锐听完嘴角略弯,像是笑了,这让薛里昂有些茫然。
“漂亮吗?”薛锐问。
薛里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个老师,说:“挺……好看的?”
“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感情影响自己的处境。”
薛里昂没有从这句话里听出责怪,这让他许久未用的良心,稍微受到了一点刺激。
叛逆期的小孩就是这样,当他做错了事,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不在乎谁骂了他,或者谁踢了两脚,但是如果你关心他,他就会默默开始自责。
车子停下的时候,薛里昂发现薛锐没有把他带回住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他之前从来没来过的,但是薛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这回总算憋住了没开口问。
于是薛里昂就穿着校服,跟薛锐穿过各色奇怪的眼神,直到薛锐把他带进一间包厢,等在包厢的助理给薛锐换了一件西装外套,并且搭配了袖扣。期间薛里昂乖乖坐在沙发等着,最后薛锐嘱咐了一句:“在这等着,不准乱跑。”转身要走。
薛里昂一头雾水拉住薛锐:“这哪儿?”
“虹场。”薛锐回答。
“我来这干嘛?”薛里昂不解。
“本来想先把你送回去的,但是,堵车。”薛锐说。
薛里昂哽住了,不知道放不方便告知薛锐,平民有一种通行方式叫做公交车或者打车。
薛锐专门留下一个助理照看薛里昂,薛里昂也觉得很无语,好像他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似的。
而且,虹场再怎么五颜六色,也顶多是个娱乐场所,虽然他没来过,也只是因为虹场是薛家的产业,即使薛里昂跟薛家各路关系都没怎么见过面,但是万一遇见认识的不认识的长辈什么,也是尴尬。又不是因为他薛里昂是温良小白兔。
要说到为什么尴尬,那确实还有不少可以细细道来的地方,毕竟黄赌毒玩出花来,那可是一时极乐一时地狱,他万一在这玩遇见他爹,那是应该说“好巧”还是“注意身体”?
“薛锐经常来这?”薛里昂问那个留下来的助理,眉梢眼角带点坏。
“薛总没空。”穿着职业装的姐姐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替薛锐回复邮件,没关注薛里昂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接他话:“今天薛总正式接任集团副总,薛源总和高管在这里给他布置了庆祝酒会。”
现在的薛里昂已经和十来年前的小豆丁不能同日而语了,薛家内里复杂的权力脉络交织穿插织成的茧衣罩在每个和这个家有一丁点联系的人身上。他看薛锐也是隔着层层叠叠的虚影,看不真切。
但是薛源,怎么说呢,就薛源这种贪和坏刻在脑门上,一身骚味八百里外都能闻到的狐狸,说是庆祝酒会,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
怪不得薛锐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