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开那食盒,见碗盘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光洁如鉴,兼之里头还放着半贯棉线串好的打赏钱。
虞蘅看对方更和蔼了,莞尔道:“我说小哥怎瞧着面善,原是熟客。早说一声,我该给你打些折扣才是。”
元六嘿嘿一笑:“现今怎么不卖了呢?”
元六的记性,能记得这街上所有好食的小摊,却记不住书本上抄了十遍的字。
照他的话说,这是专记“要事”。
吉双嗤他,吃喝拉撒,可不是人生头一要事么。
虞蘅其实也没说不卖,只是现在换了地方,空间窄小施展不开,兼人手与精力不够,暂时取舍选择了性价比更高的面食而已。
元六听罢虽有遗憾,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不挑嘴,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何况眼下的酸汤烩面也很不错,还没尝过呢。
他想到此处,虽然才吃过午点心,又坐下要了碗面,直吃得嘴饱肚圆。
回去后将此事当闲话说与二郎听,见谢诏敷衍嗯了声就算回应了,又自顾“嘿”道:“瞧我,将阿郎当作吉双那小子了不成?”
阿郎哪里会记得街边一小摊卖的灌浆还是汤饼?
被这样打趣,谢诏当然没理他,只凉凉瞥他一眼。
元六丝毫不尴尬,打小他跟在阿郎身边,早就习惯了阿郎的性子,别看阿郎不说什么,曾经他随口一提的事情,后来过好几年,拿这事扯了谎,阿郎都能给他揪出来。
阿郎这是将他话听进去放心里了呢,被阿娘这样哄着,才因此挨了罚的元六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又喜滋滋跟在谢诏背后了。
当然,谢诏也习惯了他废话多,自言自语都能说上一刻钟。这种时刻越不能搭腔,否则这厮更来劲儿。
所以他只斜他一眼,心里却是将先前席上吃过不错的灌浆馒头,与昨日的酸汤烩面给联系了起来。
虽都是面食,入门门道却不一样。京中少有这样多才的厨娘,一定是经验非常老道者。
谢诏心想,或许是与祖母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媪。
这般想着,竟然觉得昨日吃的酸汤,与儿时祖母亲自下厨烹饪做与他吃的一道饭食味道有些相似。
回忆起祖母,谢诏神色倏忽更加柔和。
恰逢谢大郎参加商行的宴席回来,似饮了不少酒,半副身子都挂在小厮身上。可怜那小厮,生得比谢大矮一个头,脸都憋红了。
谢诏看一眼元六,还未说什么,元六会意,立刻撸了袖子上前:“我来!”
每次这样表现时刻,元六总比吉双跑得快,好叫阿郎知晓,他每日的饭菜不是胡塞的,腰圆自有腰圆的好处!
谢大的小厮小跑过来道谢,谢诏曲指揉了揉眉心:“阿兄喝了多些酒?”
谢大身边小厮道:“不多,二小壶而已。”
谢诏摇摇头,阿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他温声道:“后街有个卖酸汤面的食铺,你去买一碗来,一会叫阿兄吃了,好解酒。”
吉双机灵道:“奴认得那铺子,还是奴去吧,叫元六与这小哥扶着些大郎。”
“可。”
谢大郎走路姿势歪歪扭扭,一小段距离几乎折成蛇形,谢诏不忍再看,摇摇头回了寝居。
第18章油炸签食
醉酒的人,要么睡得死沉,要么话死多。
谢大郎就属于后者,这时候了,还知道不去烦自己媳妇讨嫌,扭头瞅见弟弟要走,两眼冒光,拔腿追了上来,拉着谢诏不肯放手。
谢诏无法,只得让他进了屋。
进了屋又不肯坐下,二十好几的人了,难缠如小鬼。
谢诏哪会照顾人,向来从容的性子也被他折腾得兵荒马乱。
元六敢说都瞅见他家阿郎额头上绷起的青筋了。
好在吉双腿脚快,这么会功夫,不仅买回来酸汤面条,还跑去章记买了各色签食。
食物的香味将醉酒的谢大暂时勾了去,捧着大碗唏哩呼噜吃起面来。
所谓签食,便是将肉菜切丝切条,在外裹上一层网油膜,下油锅里炸制,炸得酥香。因为炸好后的食材呈“木签”形状,才叫签食。
谢大郎在席上没怎么吃,闻见味儿也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半碗面下肚,又吃了几串签菜,喝口汤去去油腻,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谢诏也拈起一根素签小口慢嚼,炸的豆子,香酥得很,配着面前飘来的酸汤味道,更开胃了。
谢大郎与自家弟弟截然不同的性子,很是豪爽,拽着两三根签子一咬:“痛快!”
虞蘅若与对方见面,必当相交恨晚。撸串的快乐,至少得有一半来自于“撸”好么!你们这些文人雅士哪里懂最后一口的精华。
肥厚的、炙得焦香的肉串,在牙齿的作用下从签尾被拖到签头,一并将先前沾在竹签上的孜然、辣椒等调料给薅了下来,滋味最浓了。
在弟弟这吃好喝好,蹭了一顿宵夜,因酸汤能解酒,谢大郎清醒不少,至少能走直线了,这才肯回自己院子。
过了几日,虞蘅从鸡鸭摊上买回来许多下水内脏,往热油锅里下切好的鸡胗,炸鸡肫签。
市井中卖的签食,多是鹅鸭签、鸡丝签、肚丝签、素签等经济实惠的种类,像樊楼这样的正店,则以羊舌签、蟹签等价贵食材做噱头,高价卖,吸引贵客。而贵客豪掷千金,也不全为了好吃,更是籍此积攒吹嘘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