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模样得有三十岁,手里抓着一个斗大的黑羽黄嘴的鸟,眼仁明亮矍铄,翅膀上扎着半截箭,还在扑腾,正跟旁人抱怨:“出去一整日,竟只打了一头鹰,这东西没多少肉不说,杀了就是一股子腥臊味,也卖不出什么价,嗨,一家老小又要喝西北风。”
“哎,”江玉迎上去,“你说卖不上什么价,这老鹰你想要多少?”
“一些碎银就是,”猎户见江玉身上穿的衣料价值不菲,身后跟着不少军官和仆役,又不是本地口音,照理说这种人锦衣玉食,不懂民间行情,只要不是天价,适当多要也没什么的,但他不贪,只说,“多些少些都行,只要够我一家老小一日的饭食就好了。”
碎银?
江玉想了想,身上从来不带这些细碎的东西,索性从钱袋里摸出一枚雪花银递给他:“我听你说家里困难,我多给你些,给亲眷去买些好的吃,也算我们积福积德。”
猎户先是惊诧,后“噗通”下子双膝跪地,直给江玉磕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赏赐。”
一枚雪花银,要说日子节俭些,能管一家人一个月的饭食起居。
“我可不是,你见过哪个老爷亲自到集市上转圈的,”江玉笑笑,从他手里接过这受了伤的老鹰,“这鸟我看着甚好,拿回去给我家主子解闷。”
唐礼买好了东西,仆役在后头提着,走到江玉身边:“你买这老鹰做什么?”
江翎瑜喜欢这些毛乎乎的小东西,江玉也喜欢,这会正检查着它的伤势:“给咱们两家的主子解闷玩啊。”
唐礼:“?”
拿这种茹毛饮血的猛禽给主子们解闷?
“也行吧,”唐礼见这银子都花出去了,不拿也浪费,就说,“咱们先往回走,不要耽误了晚膳,这鸟翅膀上的伤不算重,好伺候。”
回了京府,江玉兴冲冲地拿着这头老鹰进了江翎瑜的卧房:“主子,您看这个。”
“哦,是鹰,”江翎瑜刚让唐煦遥扶着坐起来些,见这鸟眼珠子晶莹闪亮,毛色更是柔顺,心生喜爱,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它的羽毛,“你从哪弄来的?”
唐煦遥可不像江翎瑜一样对这鸟喜爱至极,反倒往后挪了挪,不想离着它太近,只一声不吭地抱着江翎瑜。
“怎么?”
江翎瑜察觉到唐煦遥往后欠身,回头与他对视:“你害怕它?”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唐煦遥捧着江翎瑜的脸颊轻轻亲吻,语调低沉而缓慢:“我先前在沙场之时,每每指挥完一场战役,敌军与我军死伤将士躺得遍地都是,这些老鹰,还有乌鸦,就会从天上俯冲下来,拿爪子从他们的脸上撕肉吃,更有盔甲被毁者,只剩一口气,肠子会被这些鸟生生从肚子里拽出去吃,本就在弥留之际的将士们哀嚎声不绝于耳,我也是悲怆得紧,我懂弱肉强食,可实在对这种鸟喜欢不起来。”
唐煦遥的话说完,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江翎瑜抚摸老鹰羽毛的手也讪讪抽回来。
场面过于惨烈,敢从刑场上拿一片肉回来的蛇蝎美人也得缓缓。
江玉等了半晌,试探着问:“主子,那这鸟。。。。。。。。”
“带着治伤去吧,”江翎瑜接过唐礼递上来的湿绢子擦手,“还有,这些外面来的东西,都要弄干净些。”
待人都走了,江翎瑜摸着唐煦遥的手,轻轻捏一捏他掌心上的肉:“你这茧子倒是少些了,先前你将手伸进我衣裳里摸肚子,揉得我发痒,一边疼着,还想笑。”
唐煦遥历经这一劫,更加珍惜美人,与他说话时比先前还温柔:“这阵子不曾舞剑,也没有到军中去操练新兵,闲下来茧子就少了。”
“我也闲了许久,”江翎瑜皱眉,满心不快,“奉一书将案子查成什么样了,是不是有何难处,还是懒散度日什么都不做,怎么不来告诉我?”
“真是小孩心思,”唐煦遥满眼宠溺,揉揉江翎瑜的脑袋,“你今日才好些,他这些天哪敢叨扰你,不养病了?”
江翎瑜勾唇轻笑:“也是,倒是我想得片面了,这会子将他叫进来可好?”
“不急,”唐煦遥说,“让他们用过晚膳吧。”
“我许久没有睡在你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