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端来一碗清水放到面前,动作悄无声息。
他待人有尺,随便笑一笑,温顺模样似乎与生俱来,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夫人便用水复洗了一遍,仍然未动。
“啧,有些咸了。”长案间传来一声低语。
“可不是,蛰的舌头疼。”
“拉倒吧,还挑起来了!现在世道,盐比咱们命还贵,心里当真没数!”
“嘘,别说话,自个拿水压压。”
张老爷望着眼前泛赤的菜汁,难耐疑惑,遂询问住持“宽释,你此地的盐,何处得来?”
“几日前伙房盐罐空,学生不经请示,私下填补。”阿月接道。
张老爷转过头,这才正视阿月。
“斋堂戒律,止语。”住持道。
二人目不错视,张老爷缓缓压低了眉眼。
而后,堂中恢复静谧。
一席罢,张士绅起身,对阿月道“随我来,我有话要问。”
看出丈夫目透肃穆,夫人便对阿月了笑笑,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安心。
夫人待起身,却见一只手欲紧欲迫,几近抢上前来。
正在对案,坐着一个衣着褴褛的青年人。
原来一早盯着夫人动静,对夫人身前满登登的斋饭虎视眈眈。
夫人脸皮抽了抽,不大爽快,离席前,端起斋饭,径直放在斋堂香案前。
“师父,还请将这份斋饭,供予神佛罢。也算信女心诚。”
夫人递出那只碗,面目笑的和善而温柔。
“红盐不得私自买卖,违者入狱,你难道不知?”张老爷出了斋堂,慢吞吞踱步,声轻语淡。
“我知。老爷,官盐价高,我只那日见许多人在买。。。。。。”他话里缓慢,听起来,好似藏夹杂着紧张。
“何处买来的?”
“回老爷,城北。”
“城北哪里?”
“老爷,谋生之苦,还望不要告晚生之罪。”
“谋生方式诸多,你却要沾惹律法。”张老爷言之凿凿道。
“学生不对,望求老爷宽恕。”
张老爷行进斋堂后伙房,扫过灶台,取下盐罐。
罐中盐粒赤艳,色泽不对,过深。
料想是白盐伪装红盐贱卖。
他眯起眼睛,沉吟片刻,道“你若替我指出盐贩,我可出面,保你无罪。”
“那人遮了斗笠,相貌,我记不得。”
张老爷回过头,笑意冷淡“不急,慢慢想。”
出了寺庙,张老爷吩咐阿月跟上轿辇。
得知阿月要随他们回府,小姑娘显得十分开心。
“太好啦,你以后不用再待在这种地方蹭斋饭了!我娘亲说,在这里用膳的啊,就是一群脏老鼠,只要有吃的,什么缝都敢钻,长时间待在一起,会得病的!”
阿月微笑,轻声道“我会离小姐远一些。”
“你不用,娘亲说,月小先生品貌端正,与俗人不同。阿囡喜欢你,你可以和阿囡在一起。”
阿月望着单纯可爱的小姑娘,轻轻笑了一下。
她有两位夫子,可她的学识并不能带来善良。
第52章
市面流通出的赤盐只占小部分,自城北遣人着重挖了一番,竟摸出一条输送往定远州郡盐道。
定远距定崖只半宿的水路,那里盐价硬是因这条航道润破了天,挑担子来往定崖高价换卖的大有人在。
三月末,倒春寒,日日连绵阴雨。
春意浓设宴,却无妓子热场,白虎青龙二位帮主同受邀齐聚,只堪堪六七人在场。
冷宴空席,张老爷饶贪热酒,迟迟不入正题。
刘定邦耐不住,终于开口道“张老兄,您这明摆着有话,怎偏硬晾着哥几个,自家兄弟什么不好讲?再不济,叫个娘们暖暖怀也是好的。”